这时，楚迎月递来了一杯温水，画棠接下一口气喝下后，再接着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下去。
“村民们的茅厕，一般都搭建在猪圈的旁边，也就是院墙之内。
而任老汉家应该不同，因为他家挨着官道。
按照村民们惜肥的观念来说，他家的茅厕就应该在猪圈的外侧。
你说过：山壁的东边是角门，上面有蓄水池，那么从山壁的西边下去，也就是猪圈的后面，应该就是茅厕。
茅厕建在官道旁，前、右是山壁，后面是猪圈也就是灶房的院墙，那么，只需要在茅厕的一边搭建个掩体、掩住对着官道那个方向的位置就可以。
方便来来往往的行人如厕，这叫留肥。
而茅厕的下方、自然和猪圈的下方是相通的，方便蓄肥。
肥力对于勤于耕作的村民们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这个蓄粪池，有人搜索过吗？”
季铭闻言，摇了摇头。
没人想得到那儿去，即便想到了，也只是打量几眼，顶多用竹竿探进去戳几戳，再不会有多的动作了。
因为离家太近了，想在那儿杀人，家里人没可能听不到动静。
季铭想了想、再想了想，根据画棠的这个思路，很快就有了想法。
便问向画棠：“你的意思是？任勇和任刚已经遇害？而凶手就是任老汉家的人？
可任老太太记得很清楚：她是亲手给了那兄弟俩采买物什的银子，并且看着他们走出小铺子的。
难道说？他俩一出去，刚上官道，路过茅厕，就被人给弄死在里面了？那就有可能不是他俩的家人所为了啊？”
画棠闻问，手里的树枝指向了、主屋外侧的、小巷似的过道。
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结果。
“从小铺子走出来，到院门，是斜向。
也就是说，在小铺子里的任老太太、只能看到她的两个儿子走出小铺的门，却并不能看到他俩直出院门对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
有人在灶房这儿喊住了那兄弟俩，并招呼他俩拐向灶房，任老太太也是看不见的。
因为灶房与主屋是平行的，内里也并不相通。
之后，这兄弟俩被人招呼着，拐进了灶房之后，就去到了后院的天井。
结果，在那儿遇害。
凶手将他俩杀害后，拖出了角门，上了有蓄水池的山壁上方，再从那儿、将尸体给顺到茅厕那边去。
外面有人接应。
接住尸体就一推，丢进了茅厕。
没法从猪圈那儿丢下去，因为猪圈的底部是一条条的长石，其间的间隙不够大。
任老汉家既然把茅厕建在外面，那么，能从粪池里舀肥的大口也一定是在外面。
想把人扔进去，就必然得从外面进行。
只有这样、也只有内部凶手，熟悉他家的人，才有可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是任老汉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
因为除掉了二儿子任勇、三儿子任刚，不仅可以即时得到他俩身上进货的采买银两，更能除掉分分家产的遗患。
之后，任老汉家所有的财产都只会归老大所有。”
季铭听明白了。
他支着脑袋偏头看向画棠，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你之聪慧，无人能及矣。”
画棠却被他夸得眼神瞬间又失去了神彩，重新转为了黯淡。
这个转变，提醒到了季铭，也给季铭惊了个够呛。
这话，可是以前常有人夸赞画大人的。
他又不小心戳到了画棠的痛点。
不过，就在他刚要跳起来解释的时候，画棠已经走开了。
走时淡淡地说了句：“不用担心我，这些天，劳您受累了。”
说完，画棠就走进了墓室。
墓室有翼，双翼。正面是主墓室所在，两翼是侧墓室，里面本应有陪葬品。
当然，画家夫妇的陪葬品是非常简洁的。
就是画棠背出来的两身替换衣物、一些平时用的生活用品、还有……那几本书。
侧墓室有门进出。
画棠走进去，关上门，看着里面供台上的烛火、被她带来的这股风给吹得轻轻摇曳。
门一关上，摇曳便停止了。
黑暗中，就只余那两豆微光。
画棠跪去了供台前的草垫上。
端端正正地跪着，认认真真地说道：“爹、娘，我不能再沉哀下去了。
虽然我的事，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更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虽然我很想一直这样下去、就这样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打扰。
可是女儿知道，那不会被您二位给允许，你们也不会想看到那样的女儿。
还记得女儿及笄之时、爹娘您们的期盼吗？
女儿不敢或忘、一时亦不敢。
所以，女儿必须要清醒过来。
以前，你们以女儿为傲，今后，女儿会一如既往地让你们、以有这样的女儿为骄傲。
你们在天上看着，像那星星一样，永远地看着我、照耀着我前行的道路。
待女儿寿岁终结之后，给你们交上一副满意的答卷。
爹、娘，你们等着棠儿！”
一叩首，呼喊：“爹、娘！”
二叩首，呼喊：“爹、娘！”
三叩首，呼喊：“爹爹、娘亲！”
三叩毕，哀伏不起，伤泪不绝。
……
墓室外，季铭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
听到画棠终于喊了出来、哭了出来，他捂住眼睛，靠去了树上。
良久，睁眼望天。
天空很蓝、很蓝，蓝得一望无垠、深阔辽远。
画夫人给他做的衣、袍，他还珍藏着。
有人说：蓝色代表着忧郁。
以前，季铭就喜欢那种忧郁；以后，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疏阔的蓝、满含长辈之爱意的蓝。
至晚，夕阳垂落。
画棠从墓室内走出。眼眶虽然红肿，但黑眸清正。
她行至季铭等人身前，端端正正地、认真抱拳行了一礼。
说道：“我已无事，感谢你们的慰藉之劳。我还要在此处暂住一月，你们或可自行离去。”
她用的“或可”，就是让他们自己选择的意思。是因为画棠心里明白：这几人的主要目的、就是来陪着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