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铎看到陈鹿鸣这个态度，心里也就放心了，说：
“当初为了查宋儒生，有一天晚上我偷偷潜入教委的档案室，还记得吗？”
“记，记得啊。”陈鹿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这个反应，让方铎有些失望，所以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想听陈鹿鸣接着往下说。
没想到陈鹿鸣喝完那口水以后，也不说话了。
方铎冷冷看了他一眼，问：
“鹿鸣，为什么每次一提到这些关键问题，你就躲躲闪闪的呢？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没害怕。”
陈鹿鸣抬头看了方铎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还记得第一次跟我进审讯室的时候吗？我从嫌疑人的一个微表情，就能判断出他是不是在说谎，鹿鸣，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甚至你撒谎的水平还不如一些经验老到的嫌疑人，所以……在我面前掩饰一些东西，有意义吗？”方铎追问道。
“我……真没撒谎。”陈鹿鸣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一些，快速思考着刚才的问题，猛然抬头，不服气地说：
“不对，我什么也没说啊，为什么说我撒谎？”
“呵呵！”方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是什么也没说，可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说，所以暴露了你想隐瞒一些东西。”
“为什么？”陈鹿鸣问。
“这不显而易见的吗？因为那天晚上你也去了教委档案室，这是我们两个都知道的事实，所以当我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一个正常的人，他应该说：记得啊，那天晚上我也去了，还见到你了，你忘了？
但你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正常吗？”
方铎说着，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前拉了拉，离他更近了一些，就那么近距离地盯着他看。
那看上去淡然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我以为……你知道呢，我们都知道的事，干嘛要再说一遍。”陈鹿鸣没敢抬头，只是嘴里反驳道。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方铎突然大喝一声，把他吓得全身一激灵，也跟着大吼道：
“干嘛呀！我不是嫌疑人，不是凶手不是坏人，我是你的同事啊铎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虽然在大吼，但目光却一直望着地板。
“我说看着我的眼睛！”
方铎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把脸伸到他眼前让他看。
“看就看！”陈鹿鸣湿着眼眶，倔强地盯着他。
“宋儒生的档案盒，是你带过去的吧！”方铎忽然问道。
“不是！”
“是不是！”
“不是！”
“到底是不是？”
“不是！”
“知不知道，我最先搜的就是靠墙的那一排柜子，根本就没有宋儒生的档案盒，不是你带去的还有谁？”
“你别诈我了，真不是！”
“呵呵！”
方铎笑了笑，终于松手了，但脸上露出更咄咄逼人的笑，说：
“这次我还真没诈你，知道吗？那排柜子上放的，都是年代比较久远的档案盒，上面落满了灰尘，可你把宋儒生的档案盒递给我的时候，我随手摸了一下，太干净了。”
陈鹿鸣的眼神闪烁不定，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恐。
这一切都落入方铎眼里，他站起来，走到陈鹿鸣后面，捏着他的肩膀，把语气放缓了，说:
“其实我知道，我们盯梢余璐的那天，不是你打电话给宋儒生通风报信的。”
“嗯，真不是我。”
陈鹿鸣刚要回头，却听见耳边又响起方铎淡定到有点瘆人的声音:
“但你把看到余璐的消息，告诉了小盼，对吗？”
陈鹿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脸已经憋得通红，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没错，方铎现在就是把他当成被自己审讯的嫌疑人对待，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微表情方铎都没放过。
他知道，现在陈鹿鸣的状态，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就能把他彻底点燃。
“那个档案盒，也是郑盼交给你的，对吗！”方铎在他身后突然喊道。
陈鹿鸣再也受不了这种压力，更准确的说，是非人的折磨。他还年轻，心里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东西，终于爆发了。
“啊……”
陈鹿鸣大声喊起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倾泻内心的压力，他的喊声持续了很久，但最后发现，这种泄压方法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喜欢小盼，我爱小盼！铎哥你别问了，我爱小盼！我不能出卖她，她亲口答应我不会害你的！你别问了，我们都不会害你的！”
“但她害死了其他人！懂吗！”方铎吼的声音比他还大，坐回凳子上。
陈鹿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方铎继续吼道:
“如果当时没有泄密，我们顺利拿到宋儒生和余璐之间的某种证据，就有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再也不用依靠那两个溺水案的证人，刘帅也不会死，你想过没有！”
方铎吼到最后，嗓音已经嘶哑。
何止是陈鹿鸣，他也在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懑。
对那些人的调查，实在是太艰难了，每走一步都很难，路上布满了荆棘和坎坷，身边还有看不见的内鬼从中作梗。
这内鬼，方铎现在终于知道了，不是陈鹿鸣，而是表面上一直把他当亲哥来看，处处维护他的郑盼！
曾经有许多个瞬间，方铎回家吃着热乎的饭菜，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那温馨的场景，他已经把郑盼当成了真正的一家人，亲妹妹。
也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亲情才是最宝贵的最坚不可摧的感情。
这种正能量的话，方铎已经相信了。
没想到，他已经信以为真并深深依赖的亲情，竟然是别人为他刻意编织的一场美丽的梦。
“是的，那个档案盒，是郑盼给我的。”
陈鹿鸣说完这句话，终于可以直视方铎的双眼，但当他看过去时，发现方铎无比虚弱地靠在墙壁上，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苍白。
“铎哥，你怎么了？”
陈鹿鸣赶紧跑过去想扶住他，却被他一胳膊推开了，慢慢站起来，生无可恋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