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话儿,本地木工传授新徒弟,是要遵循一个规矩的。这规矩叫做“先事死,再事生”。
说白了,就是学习了基本功之后,首先要学的,不是给人家打家具,而是打棺材。
在古时候,人们过日子添置家具,那都是可有可无的,有钱就换套好的,没钱就拿块木板搪一下,捡块砖头垫一下。
但是有件事儿可不能将就,那就是买棺材。
以前的人家,除非过得太差,到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地步,一般都要给故去的家人置办一口棺材。搞不到柏木的,随便什么的一口薄皮棺材也得有。
而且除非是讲究的大户,才会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提前置办寿材。遇上一般人家,再赶上横死的,定棺材就成了急活儿。
所以,学着打棺材,既是木工养家糊口的第一门手艺,也是满足客户需求的必备手艺。
木工行当里有一句话,叫做“七尺三,走遍天”。
这七尺三,就是棺材的尺寸。
所以用这个指代打棺材的手艺。也就是说,学会了打棺材,起码走遍天下就饿不死了。
这位小师弟入门已经半年了,阚师父把打棺材的尺寸规矩已经传授给了他。虽然精工细活上离出师差得远了,但马马虎虎还能知道怎么做。
得知师父已经传授给他了打棺材的手艺,相士就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师父已经把这手艺传给你了,那我就搭救你一把。”
他指了指那二百块钱,“你这钱花得绝对不冤,我要告诉你的,是逆天改命的法门。”
人的命,天注定。要想改命,那可的确是逆天的大事。师弟一心只想跟女友双宿双飞,哪里考虑这么多,赶忙点头答应。
这法门说来也不难,首先要寻找一处庙宇,什么庙都可以,但必须是荒废掉的。其次,要带一口棺材去。有了这些,就算完成了硬件条件,剩下的就好办了。
本人点起七根蜡烛,在棺材里睡上一夜,然后就算齐活。
师弟虽然是沧海本地人,但附近哪里有破庙可不知道。
那相士掐指一算,告诉他,就在沧海市的西山水库附近有个荒废已久的破庙。
师弟他也没敢告诉师父,自己找到师兄,偷偷做了一口勉强能用的七尺三的最便宜的杨木棺材。
他把棺材拆成板子,然后雇了一辆车,假装拉木料,把东西运到了西山。
要说感情这件事真是不好说,在有的人看起来是一分不值,在有的人看来却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李星野一听,西山水库附近的庙,正是润下堂以前设置生死局的地方。
长话短说,师弟撬开了庙门,把板子组装了起来,成了一口棺材。
这事儿看上去实在荒唐,但师弟也是个一根筋的人,就按照那相士的话做了。
到了夜里,师弟按照相士的指点,侧过身子,蜷起双腿,一手枕着头,一手顺着身子摆放,就这样睡了。半夜里,好像还听到破庙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他自己躲在棺材里,倒是没什么事。
一夜过去,师弟恍恍惚惚地回到作坊。接连几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茶饭不思,行走坐卧都是软塌塌地没有半分精神头。
阚木头发现这人不对劲,赶紧送去了医院。之前师弟求老炮哥做棺材的时候,就把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老炮见事情这个样子了,自是知无不言地全都告诉了师父。
阚师父一听,连声拍腿大骂。
这两个徒弟只知道师父会木工,却不知道他对法术也有涉猎。
这根本不是什么改命的法子。
这世上能改命的高人不知道有没有呢,又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收二百块钱就做了。
1956年,明十三陵中的定陵被重新开启,这可是明朝万历皇帝的寝陵。打开棺材的时候,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万历皇帝的尸身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姿势。这姿势就是与师弟的棺中睡姿一模一样。
这种姿势是道门中人安排的,身体姿态与天上的北斗七星完全一致,据说能够藏风聚气。
但师弟是一个活人,他采用下葬的姿势躺着,又偏偏处在这处破庙里。
庙宇的地址都是风水上聚阴之处,绝对不适合活人居住。之所以寺庙中的人没有问题,是因为庙中供奉的神佛镇压住了阴气。寺庙一旦香火断绝,信仰的人没了,神像慢慢就失去了威力。
用下葬的姿势,在棺材里躺在这聚阴之地,自然不是什么妙事。
“然后师父自己就去西山了。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回来,就让我把货卖了,卖掉的钱全都给你。”
“这个木头脑袋的家伙。”星哥愤愤地说道,这阚木头竟然自己去那种地方,真是作死啊。
李星野开着车子一路赶到了西山,直到土路的尽头,他赶紧跳下车子,张口岔气地跑向那个荒废的山神庙。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里,由于有润下堂的红灯阵法照射,看到的景象与真实的应该不同。现在是上午,光天化日之下,寺庙破旧的本相就显露无遗。
大门被人踹开了一扇,门上还留着不小的脚印。李星野赶忙推门而入。
院子正中立着一个木头杆子,顶上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灯笼。
院子里杂草丛生,在西北角堆着几口破旧的棺材,已经被风吹雨淋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好在木料不错,倒是没有垮塌。
庙的正堂,两扇大门紧紧关着。李星野打开门扇,走进庙门,山神庙屋顶倒没有露天,神像却是早就没有了。原来供桌的位置,摆着一口崭新的棺材。这棺材连漆都没有,木料也是奇差无比,指甲一划就是一道深印子。
棺材盖子完好地盖在上头。
李星野上前两步,两手把住棺材盖一用力,使劲一掀。
这盖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上许多,而且没有严丝合缝地盖紧,所以一下子就被掀在了地上,激起了大片灰尘。
星哥用胳膊肘遮住自己的口鼻,探过身子,往棺材里看去。
棺材里板板正正地仰面躺着一个人。
此人面色发青,牙关紧咬,两手攥拳,正是阚木头。
李星野伸出颤抖的手,在他的鼻子下头试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