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往往很残酷。
而且会引发一系列的矛盾。
围观群众的猜疑被点燃,一个个在激昂高喊。
“你凭什么说寻尸余是假的?”
“你又是谁?”
“你有什么证据?不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
假的寻尸余始终没有瞧我一眼,仍然在装腔作势地围着法坛转圈。
我本以为我这番话,首先惹怒的会是这些僧人。
没想到身边的周嘉怡先发火了。
她一把推开我,怒声道:
“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寻尸余。”
她的反应很不对劲。
我不禁皱起眉头,诧异地盯着周嘉怡,担忧问道:
“你……没事吧?”
周嘉怡深吸一口气,决绝地道:
“没事,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们走吧。”
越来越不对劲了。
自从见到这个假的寻尸余以后,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铁蛋扒开人群也冲进来,忧心忡忡地道:
“嘉怡,这件事,你得相信我们,那个寻尸余就是假的。”
这句话仿佛就是个导火索。
每说一次,周嘉怡便会原地爆炸一次。
她怒不可遏地盯着铁蛋,气声道:
“他是真的,你们不要再胡说了。”
此时的周嘉怡,言行举止怪异地毫无道理可言。
饶是如此,我仍然从中察觉到一个关键的点。
周嘉怡,为什么死死地认定这个假的寻尸余是真的?
如果要让她恢复理智,只能从源头动手。
那就是证明这个寻尸余,百分百是假的。
我冲铁蛋低语一句。
“你看好她,剩下的交给我。”
站我正前面的僧人,是个体型稍瘦的中年,身着暗黄色僧衣,满脸慈悲地看着我。
“施主,请回吧,莫要打扰我们做法。”
我轻轻摇头,感慨地道:
“这位师父,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是也不能找个假的寻尸余来呀,这事儿要被方丈知道了,我甚至怀疑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僧人脸色一变,怒喝道:
“施主,还请你莫要口出狂言。”
“我口出狂言?”我毫不在意地一笑,淡淡道:“本来我是想好心好意地帮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副样子,这样也好,你们就守着这个假的寻尸余……甚至连寻尸匠都不是的一个人……”
寻尸匠身上都有一股特殊的气味。
在这一行做的越久,身上的味道也就越浓。
而假扮成寻尸余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并没有这种气味。
跳完大神舞,他把铃铛收回袖子里,从口袋里掏出六枚铜钱。
这时候他不再低声默诵了,而是仰头看天,激动呼喊:
“余家的列祖列宗,请赐予我你们的力量吧,让寻尸余的圣名再次发扬光大,流传在这片被神明抛弃的土地上。”假的寻尸余装腔作势地高举右手,“接下来我要占卜寻尸卦,余家祖传卦法,其余人不可目观,还请几位师傅帮我掩住身形,否则被他人看见,破了机缘,这妙法就不灵了。”
四个僧人,手持着早已备好的灰色大布,站在假寻尸余的四角,将他遮地严严实实。
看不见人,只能听见声。
“寻尸三卦,寻尸天卦,寻尸地卦,寻尸人卦,余家老祖,请快快现身,替我占卜,这最后一卦,指明方丈尸首到底在何处。”
说话间,一股巨大的白烟,从灰布中间冒了出来。
接着传来第二个人的声音。
“天道无常,万法皆妄,唯有寻尸,千秋可量……”
周围人立马议论纷纷起来。
“这……是谁在说话?”
“莫不真是请了仙家下来,借用他的身体说话?”
“这可真是活神仙……”
我不禁冷哼一声,都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
想要破他的法,倒也简单。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瞄准以后,朝着灰布里一扔。
还在装神弄鬼的声音立马一变。
“哎呦,谁呀?哪个不长眼的,拿石头砸老子。”
声音已然变成他原本的声音。
站我面前的僧人,将我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眼里很是嗔怒,竭力劝道:
“施主,莫要再打扰大师动法,否则本寺僧人,定不会宽恕你。”
我摆摆手,无奈地道:
“他都露馅了,你还管他叫大师?”
假的寻尸余扯开灰布,面色焦急地走出来,难过而又激动地道:
“坏了,坏了。不知道是哪个人惹怒了余家先祖,他又回到天上去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卦他不占了,这可如何是好?各位大师,不是我不愿意帮,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他虽然没有提我的名字,但是句句都把矛头指向我。
这引得围观群众的怒火,还有僧人的怨气,全都瞄向我。
“这个人怎么这么样?”
“破坏大师做法,还毫无悔改之心。”
“要换做是我受他这样欺负,绝对好好地打他一顿。”
我不惊不惧,气定神闲地看着假的寻尸余,隔空喊道:
“喂。叫你呢,对,就是你。”
假的寻尸余,盯着我。
“敢问兄台,为何打扰我做法寻尸?”
还在装腔作势。
我笑了笑,问道:
“你请的是哪个先祖,做的是什么法?”
假寻尸余脸上升起肃穆之色,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请的寻尸余老祖,余家老祖,余德生。”
我点点头,眯眼冲他笑着问道:
“余家寻尸,一概都是要请老祖上身,对吧?”
“那是当然。”
“也对。你们余家后人嘛,自然都是请余家老祖上身,这说得过去,我就是想问问,余德生,他作为开创寻尸一脉的先祖,他做法的时候,请的又是那个老祖嘛?”
假寻尸余脸色一变,用手指着我。
“你……真是一派胡言。”
我颇为好奇地道:
“难道说,余德生没有告诉你,他请的是哪个老祖上身?”
假寻尸余仰天尊敬地一拜,冷哼道:
“余老祖开创寻尸一脉,又何须请神,他自己开坛做法便足矣。”
我恍然大悟地道:
“噢,原来是这样。你们余家,出世便是巅峰,后来一代更比一代水,所以代代寻尸,都要请神,我长见识了,原来寻尸余是这样的。”
“你?”假寻尸余被我逼得有点着急,冲着僧人中领头的那个道:“圆慧大师,这人口出狂言,打扰我寻觅方丈尸身,还不知悔改,你们还不训斥他,怎么向死了的方丈交代?”
圆慧转过身,平淡地盯着我。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冲着圆慧双手合十,略有歉意地道:
“大师,我本无意揭开他的真面目,可是他这几天,真的就要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