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终于在天色将暗时,赶到临山的山腰上。
周嘉怡找个地方坐下,哀怨地揉着腿,不停地抱怨着:
“哎呦,我的腿都要走断了,你俩也真是的,死活不愿意休息会儿,一直催着我走走走,我又不是牲口。”
我歉意地看着她,解释道:
“你要体谅一下,这毕竟是他母亲的尸骨,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这种心情,你得理解。”
铁蛋满脸凝肃,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四周。
四周除了树,还是树。
正如那个中年那人所说:一览无余。
周嘉怡看着铁蛋,眼睛里露出几分不忍,又反过来质问我:
“你不是说到这里就知道了吗?你快说,尸骨在哪呢?”
“你们别急呀。寻尸一事,是个慢工细活。”
我说完招呼着铁蛋过来,安慰道:
“你也不能太激动,明灯卦虽然显象,但是寻尸地卦也一样是至关重要,依然还是由你主导,抛弃一切杂念,否则卦象必会失败。”
铁蛋重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周嘉怡诧异地盯着我们:
“原来主卦人是他呀?”
我背过手撵她:
“去,你先到一边守着去。”
“知道了嘛。”周嘉怡揉着脚脖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铁蛋闭着眼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我趁此机会,先将起卦所有的法器摆好。
铁蛋睁开眼,深呼吸几口,冲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准备好了。
“按照早上的步骤,想着你娘和她的生辰八字,点燃妙香,在最右边的妙香上缠上一根红头线。”
铁蛋粗手粗脚地将红线捆在秒向上,再次望向我。
“红头绳是你娘的尸主信物,撕一段,用火点着。”
我随他一起跪下来,轻声念道:
“寻尸十分,三分靠寻,七分靠卦。今日以发间红线为灯,乾隆通宝为卦,假以余家之命,蒙以天地三清,母子为引,龙纹为象,寻尸定骨!”
话音一落,我仍旧是握住铁蛋的手,将六枚铜钱丢了出去。
铜钱碰撞,玎珰作响,天缘便在这叮当中衍生而出,显在卦上。
只是……我们要破的乃是迷尸局。
我心中十分焦虑。
明灯卦已经以极低的概率显象。
这寻尸地卦,还能现象吗?
在我跟铁蛋共同的注目中。
六枚铜钱。
五枚显出阴爻。
第六枚钻进了枯草里,无爻。
寻尸地卦,无相。
铁蛋看得明白,手颤抖地极为厉害。
我轻声安抚道:
“铁蛋哥,别着急,我们已经接近尸骨,完全有一卦的容错率。我们接着再起寻尸人卦,只要寻尸人卦显象,一样可以定位到你娘的尸骨。”
铁蛋重重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湿润的眼神,告诉我他的情绪波动非常大。
我不想让他失望。
所以最后一卦寻尸人卦,不能再按照正常卦象来起了。
我只能强行再起寻尸卦变卦。
“铁蛋哥,再取两根红头绳线,绑在其余两根妙香上。”
铁蛋一言不发地照做。
我能感受到他在刻意地隐忍自己的难过。
轻叹一口气,我只能无情地道:
“铁蛋哥,你一定要调整自己的情绪,如果你不让心静下来,无论我们付出多大的努力,这最后一卦一定会失败。”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的眼泪忽然绷不住了。
“前进呀,我怕……我怕找不到我娘的尸骨……这个红头绳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三卦完……头绳就彻底没有了……要是没有找到我娘尸骨……又把头绳赔了……我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如果现在打住……起码我还有半截头绳……起码我想我娘的时候还有个物件……”
铁蛋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风筝,顺着脸颊,嘴角,下巴,不停地往下滴。
看着他这般难过,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也是我原先预想到的。
几乎每个寻亲的人,到了这一关,都会面对非死即生的抉择。
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寻到铁蛋母亲的尸骨。
只是,我没有办法用言语,将我的十足,转换成他百分百的期待。
周嘉怡听到动静,折回来,蹲下身,陪着我们。
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尽量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道:
“铁蛋哥,咱之前不也说了嘛,寻尸局因为年代久远,十寻九输,失败一次也没什么,你要往好的地方想,咱第一次不是就成功了?而且咱已经走到这了,离答案只差最后一步,我要是你,我可不哭,离得这么近,说不定你母亲就站在哪块石头上看着你呢,你一哭,她肯定也跟着哭了。”
这番话的确有用。
铁蛋眼睛里再次涌起希望的光芒,四处望着。
夜幕已降临,山头上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到。
然而他的眼神,仿佛能从这一片漆黑里,看到一些被人看不到的东西。
握着拳头,铁蛋喃喃地道:
“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你。”
说完,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道:“我想好了,我要赌一把,若是不赌,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冲着他神秘一笑,心中甚是开阔地道:
“我也想好了。你是对的,反而是我太拘泥于寻尸三卦的行事了。这个红头绳你留着,我有别的法子,能找到你母亲的尸骨。”
脸蛋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用极其隐蔽的动作指了指耳朵,道:
“嘉怡虽然疯癫了点,但是她有些话很对,或许我也应该与时俱进了。”
既然九尾火狐赐予我这种特殊的能力,我为何弃之不用,反而拘泥于传统的余家寻尸三卦呢?
我大可以将两者结合,从而衍生出一套我余前进独有的寻尸门道。
别人永远无法学去的门道。
所以,我决定不再起寻尸人卦,而是靠耳朵,去寻找尸骨的位置。
尽管麻烦很多,因为尸骨的定位目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可能我要翻遍整座山腰。但是结果是一定的,无论耗费多少时间,我一定可以寻到尸骨。
铁蛋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啼哭,而是傻笑地望着我:
“对,对,与时俱进,这下好,我娘的红头绳也保住了……”
周嘉怡不忿地盯着我们俩,逼问道:
“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我无耐地耸耸肩,道:
“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谁叫你不是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