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曼舞，人影婀娜。
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皱着眉头打量面前的两个女孩儿。
“长的还行，双胞胎也不错，就是这天赋看着一般。”
有人在她身边奉承。
“娘子的手艺谁不晓得？这两个经您调教后，就是朽木也能成木雕啊！”
女人轻轻一笑，她的头上插着一朵花，白色的花瓣上飘着片片血红，层层叠叠像是一大团染血的牡丹。
她轻抚了那朵花一把，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
“大的叫红芍，小的叫绿药，带下去吧！”
俞娇的视线落在那朵花上，她静静的看着，看着那片血红慢慢放大，变成了一片血色。
十几岁的少女从二楼疯狂跑下来，她看着血泊中的粉衣少女一身的衣衫被血浸透。
“银柳姐！银柳……”
倒在血泊的里人伸出血色的手，抓住了来人的衣衫。
她张着嘴，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她开合的口中传出。
她说：“红芍……别跳舞了……逃跑吧……快跑吧……”
红芍那白色的轻纱上染了大片的红，像是俞娇刚才看见的那朵花。
红芍跑掉了！
却不是从天舞苑中跑掉的。
下一瞬，俞娇和苗铮铮站在一个房间之中。
一个一把年纪的男人抓着红芍的手。
红芍尖叫着挣扎，一记耳光甩了过来，就像是当初奶奶打在她脸上那一下。
“贱人！爷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一个舞娘，装什么清高……”
外面的人向屋里说道。
“侯爷，另一个也带来了！”
相似的姑娘被推进来时还很慌张，她头上身上的锐器已经被搜出来扔掉。
男人一左一右拉着两人。
绿药哭着喊着。
“我们是天舞苑的舞娘子……卖艺不卖身的！你快放开我们……”
火烛摇曳间，满室腐朽凋敝。
只有一个声音传来。
“卖艺不卖身？你们也配？”
黑暗在俞娇和苗铮铮身边穿梭，尽头是一群女子。
“红芍姐，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他们追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就死在这吧！”
人群中多了一些俞娇熟悉的脸。
她们拼尽全力的跑着，一直跑到了一条河边。
黑暗中火把晃动，有人高喊着在那边。
只会跳舞的女孩子们被吓得只会乱窜，她们想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办法。
那些人顺着河岸一路的追，红芍抓着绿药和一个小姑娘一直往前跑。
跑到后面绿药实在跑不动了，她挣开红芍的手。
“姐！你要一直跑啊！一直跑啊！”
她转身一头落入水中。
身后有人随着她跳下去。
红芍抓着的小女孩见此，也挣扎开来，她也一头扎进了水中。
红芍想要说什么，可她没有道别的时间。
她想要一个公道。
想要给姐妹们一个容身之所……
看着水面荡开的波纹，她眼泪落下。
转身，离开。
可惜的是她的果决换不来她想要的公道，黑暗蔓延，她躺在地牢之中。
她成了平南侯和朝廷对弈的棋子，平南侯认输后一样能活着，她却只能身陷囹圄。
恨嘛？
红芍不知道。
一扇小窗透进点点光芒。
红芍仰面躺下，放任那点月光落在自己脸上。
不知道躺了多久，有人喊她的名字。
“红芍，你妹妹来看你了！”
红芍睁开眼睛爬起来，她没想到绿药还活着，她有些欣喜。
绿药走到地牢门口，看着红芍此刻虽然狼狈，却并不见伤痕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带上了一丝喜悦。
“姐，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碟子被绿药放进了牢房里面。
红芍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条绑带绑住了那宽袖，没了练舞时的飘逸，好像多了些飒爽。
“绿药，你……你没死太好了！”
绿药眼角带了红晕。
“嗯！姐你快吃，要不然让牢头收走你就吃不成了。”
红芍看着她泣不成声。
“你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绿药笑笑。
“还成，日子没有以前舒坦，但也能对付着过。”
听她这样说，红芍才放心下来，如果绿药说她过的和从前一样，她才会更担心吧！
“是我连累你了！”
绿药连忙摇头。
“不是你，是这世道不让咱们好好活！”
绿药走后，红芍一改往日消沉，她想要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离开都可以。
她没有生存技能，所学所会的只有如何讨好别人。
她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讨好别人才存在的，想要达成自己所想，似乎除了讨好别人也没路可走……
或是牢头，或是神捕门的捕快，总之谁都可以……
红芍想要出去。
绿药也想要让姐姐出去。
姐妹两人在不同的地方，用着同样的手段，去面对着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人。
直到再一次，绿药到来时，红芍从她的遮掩中看到了异常。
她强行扒开绑带，看见那胳膊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红芍从未如此绝望过。
这世道要如何杀死红芍这样的女子？
先断其存在的意义，在否定她对美好追求的权利，抹去她的姓名，践踏她的尊严，欺骗她的天真，把这世上层层美好的外衣全都粉碎。
堵上她的嘴，蒙住她的眼，踩碎她的人格……
让她的灵魂堕入永生永世都无法翻身的深渊。
俞娇此刻已经不再是看客，她趴跪在地上哈哈大笑。
手边只有绿药刚刚给她送饭的碗。
她把食物填塞入腹，一把将碗摔在地面。
她握着一块碎瓷，鲜红的血落下。
明明没有半分区别的，所有人的血，明明都是热的红的，可为什么人生来就要分出三六九等。
红芍想起那时自己的天真，想起她登台时周围的吹捧。
素清歌，客满桌。一舞声名满城郭。
她的头发垂落，滴着血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已经骨折。
她想起自己当初以为的，只要努力，就能有尊严的活着，想起了自己那些个充满期待醒来的清晨。
想起了自己的天真，想起自己尚且还能天真时的过往。
曲不换，人未倦。十年所盼，梦醒犹叹。
红芍苦笑一声，眼泪落下，地面摩擦着她的伤口，身体的疼痛远远不及希望落尽后的悲凉。
愿！
愿！
愿！
红芍仰起头，梦终究是要醒来的，她想起了那些尊严破碎的过往，种种委屈换来的从不是她想要的自由。
眼无泪，口无言。打断筋骨媚强权。
血液流干，她毫不犹豫的再一次划开手掌，这个世界好像不会好了，那些她曾经听到的话历历在耳，她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从来都不配。
她的努力都是别人的标价，一张一张哈哈大笑的嘴脸在她面前闪过。
那些将人筋骨打断吃拆入腹的大笑，回忆起时都令她作呕。
她用尽全力发泄着心中的绝望和怨恨，断裂的指骨在地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清者贵，浊者贱。人命几两，嬉笑谈间。
骗！
骗！
骗！
红芍捏起地上的瓷片，不再犹豫，一下插进自己的脖子。
血液落下，怨气深深。
苗铮铮和俞娇忽然一惊，都从趴着的桌子上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