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精怪自焚后钟离的情绪不太对劲，辛九走过来迟疑地唤道：“鬼姬……”
钟离面无表情地转头问他，“你叫我什么？”
往常觉得寻常的称呼此刻竟听起来有几分刺耳，辛九就没喊过她几声娘。
甚至不如芳尾与她亲近。
辛九不知自己哪里触动了鬼姬的神经，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不然怎么叫？鬼姬娘娘？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咦？这么热闹啊？那我问一下哈，有人看到墨蕊姬……哇！小九！”
辛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钟离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陌生的道人，头发用根乌七八糟的烂布条系着，手里拿着杆儿似乎是从地摊儿上三文钱淘来的破笔，怎么看怎么落魄。
粗布麻衣难掩天人风姿。
在这样的“盛装”之下，他的脸倒是出色得格格不入了。
更奇怪的是，这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难得清醒的风药。
道人三步作两步地疾窜过来，先瞄了两眼地上的火舌，甚至探出爪子撩着阴焰逗了逗，方才贼兮兮地对辛九道：“最近搞了点儿好货，来试试么？”
这话活像是要诱骗不谙世事的少年进行什么违法之举，关键是人家亲娘此刻还在旁边站着。
辛九急忙为自己辩解，“试阵就试阵，你为什么总把话说得这么奇怪。”
奇怪的道人将笔在掌心敲了两下，想一出是一出地问：“对了，你瞧见墨蕊姬了没？”
问完才发现小九可能不知道墨蕊姬是谁，他指着旁边的钟离说：“就是跟她长得很像的那个。”
鬼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中心，此刻被当成背景板般顺嘴一提，倒是少有的体验。
辛九拍开他的手，“指什么指，对我母亲放尊重些。”
“好嘞。”麻衣道人乖乖收了手，“那墨蕊姬呢？我跟凌云剑从九门关一路追过来，发现这边似乎有她分身的踪迹，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钟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刚玩儿过的东西，“火里呢。”
麻衣道人恍然大悟，“哦，烧没了啊。”
他倒是接受良好，追了这么久的线索说断就断也没半点儿遗憾，很快又拉着小九的手继续推销起新搞的阵法，“来嘛客官，很刺激的。”
辛九挣扎得像是即将被拖进蛇窝里的兔崽，“放手！我不试！快撒开！”
上次帮这家伙试完阵之后，辛九差点儿没把胆汁给呕出来，这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钟离卸开他的贱爪子救下辛九，将儿子护到身后，“你跟风药去了九门关？”
那不是墨蕊姬的大本营么？
道人回答得很是耿直，“是啊，我俩把她那座死城给清理干净了。嗨，谁成想捅了马蜂窝呀，墨蕊姬逃出去之后就把先前布下的暗桩全掀到了明面上，想学当年的黎盏搞出场大战来。”
钟离又问：“萧涂呢？”
“萧涂？你是说冥尊啊？”麻衣道人搓着他那毛尖儿都要开叉的笔杆子说道，“不知道啊，这样吧，二十文一卦，我帮你算算冥尊在干嘛。”
这种时候还敢把生意做到静女鬼姬头上，这家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但二十文？他这是瞧不起谁呢。
辛九替这脑回路格外清奇的朋友感到着急，“闭嘴吧你个睁眼瞎，知道我母亲是谁么？”
“嚯！说谁睁眼瞎！”道人把笔当作惊堂木在手心儿一拍，摆出说书人的架势，“手持静女鬼鞭，身绕瘟疫蝴蝶，似笑非笑，含怨未怨，丹唇但纳三分意，眉梢又染七分情，命犯红劫桃花眼，伶仃清冷杨柳面。且看罢世事，脱出这俗尘大梦里，又心纳业火，沉沦于九幽冥冥间……嘶……错了错了！别咬别咬！”
他把词儿念到一半就突然捂住胸口弯腰大叫起来，像是身受什么极其严重的伤，五官都委委屈屈地皱巴成一团。
摊上这么个主人，倒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只见从麻衣道人破烂的领口处探出了一个漆黑的蛇头，正搭在他肩上充满敌意地看着静女姬。
蛇妖？
不对，不像是妖。
那道人身上没有仙气也没有魔气，看起来似乎是个凡人。
但哪有与风药同行共覆鬼城的凡人？
这位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疯癫道人竟是连静女鬼姬都辨不出深浅的存在……
她复而扫了眼这家伙头上看起来脏兮兮的布条，那上面杂乱的墨迹初时辨不出条理，任谁都会当成是团团鬼画符似的涂鸦，此时再一观察，钟离发现那分明是些古老晦涩的文字。
神文……
钟离甩了一摞东西过去，“那就请阁下帮我算算萧涂现在何处吧。”
道人苦着脸接下了丢过来的二十文钱，嘴里还在不住安慰生气的黑蛇，“我这是在挣钱养家揽生意啊，咱们讲点道理哈。”
黑蛇继续死盯着他招揽来的客人，完全没打算给这家伙面子。
家庭地位格外低下的麻衣道人唉声叹气地掐算了一通，没多久就对钟离道：“他还在冥界呢。”
冥界？
墨蕊姬都爬到了人间，这人却说冥尊仍在九幽，难道那些翻天覆地的筹谋都是一个小小的画中仙所决定的么？
黎盏这样的存在又怎会与画中仙合作。
“这样啊……”静女姬噙起一抹笑，手中美人恩换作静女鞭便骤然发难，鬼力随鞭子同去，直指这道人的脖子。
却是一击抽到了对方的灵光护壁上。
一声巨响之后，麻衣道人方才反应过来开始嚷嚷：“诶诶诶！怎么打人的！”
“母亲。”辛九亦是抓住了她的衣角帮忙劝，“他算得不准也不必这样。”
事关业内风评，麻衣道人自然要为自己正名，“我怎么可能算得不准，不信可以去冥界看看啊！”
钟离倒无所谓准不准，出手只是想探探这厮深浅，没想到全力一击竟连防护壁罩都没打破。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凡世，又怎么会与风药和辛九混在一起？
此时被如此挑衅，本就蓄势待发的黑蛇却是直接从道人衣服里窜出来，准备教训教训这狂妄的女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