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二话不说连破他两重法门,女人却道自己不是来打架的,这可真是在白日骗鬼了。
陆生雪敌意更甚,连带着钟离也戒备起来。
苟旷尚且摸不着头脑,狐狸精却是早有预料。
果然有问题。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女子的剑依旧没有出鞘,“我只是想将她接回该去的地方。你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在纠缠什么?”
陆生雪质问:“魔道何时成了她该去的地方?”
黎盏发现他误会了,竟然以为她是来诱花神入魔,“你该明白让道主易道有多困难,除非她心甘情愿想要堕魔,否则我根本接引不了竫娘。”
魔息进入她体内没多久就被净化,哪能那么容易骗一个道主入魔。就算如今与道统隔离,她也依然是枯荣化身。
身陷万魔围困致死都没被感染入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迷惑的。
陆生雪说:“那也不该是你来接她。”
如果真要送阿离归位,苌濋、明霄、盘桑……谁来都好,怎么都不会是魔道来迎。
黎盏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有错的明明是执迷不悟的陆生雪,“让她回去吧。”
别再磋磨她的耐心了,闹到最后大打一场于谁都不好。
钟离终于弄懂了这女人为什么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十有八九是将她认作飞琼君的那位道侣了。她摸着自己的脸,心想真有这么像吗?为什么都会将她误认成别人。
长离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有人型?
钟离道:“你别说胡话了。什么接啊送的,我就待在飞琼君身边哪里都不去。”
这下轮到黎盏摸不着头脑了,“你不愿意?为什么?”
道与身本就是一体,少了谁都是残缺,花神怎么问也不细问就直接拒绝。
待在陆生雪身边?
她就不难受吗?
钟离强调,“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黎盏望入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眸澄澈得与从前那位花神全然不同。
无知无识无相无法是为大道,少了记忆根本不会有太大影响,对于她们这些天生神灵来说一点灵感即飞升,可花神至今还是一副糊涂模样……
这不合理,除非是她不愿。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花神自己都不愿归位的话,别人怎么生拉硬拽都不能让她跟枯荣道统沾上半分牵扯。
既然时机未到,她再缜密筹谋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生雪,你厉害,能将她洗脑洗到这般地步。”剑魔走之前说,“可是你应该清楚自己留不住她,她不属于任何人。”
每一位道主都是这天地间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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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又过了几日,日光安闲地探到桌上,窗外的鸟鸣声生脆而清亮。
钟离终于憋不住鼓起勇气对陆生雪道:“那个女人当时问你究竟将我当成什么,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在整理编纂旧典的陆生雪笔下稍停,“我把你当作阿离。”
这话到了长离耳中便成了我将你当作道侣的替身。
就那么喜欢她么……
几百年的相知相守,我就只是她的一个影子?
“我知道了。”钟离点点头,没有泄露半分脆弱的情绪,“那女人还说你如今病身残魂……”
陆生雪断然否认,“没有的事。”
钟离将目光投注到他刚写成的新章上,视线却没有一个具体的聚焦点,“那你为何经常闭关又不肯与我双修?”
“阿离……”
陆生雪刚想像从前那般糊弄过去,就听到钟离愤然的声音,“陆生雪,你说实话。”
他只好摇头道:“真的无甚大碍。”
又骗人。
钟离揪起他的衣领不依不饶,“那你与我同修灵犀微道。”
陆生雪沉默良久才问:“你会嫌弃我吗?”
钟离手下微松,“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就算你只把我当成替代品,我也依然深爱你。
那是他们第一次双修,钟离发现陆生雪身体里只剩下轻忽缥缈的一微缕魂魄。
好似风一吹就能吹散了。
“怎么会这样?”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她根本止不住泣音,“为什么会这样?”
陆生雪擦去她的眼泪,对自己的境况毫不在意,“很丑对不对?阿离讨厌我了么?”
钟离搂紧他使劲摇头,还是不停地哭着。
魂魄撕裂到这种程度该有多疼啊……他只剩这么点儿残魂还在坚持着活下去。
是在等那个女人回来吗?
钟离哽咽着问:“能修补么……”
陆生雪摇摇头,“我的魂魄有一部分流落在外……我不能离开宿雪谷。”
钟离哭得更厉害,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是不是杀了陆生雪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一部分魂魄在外面……在外面做什么?
是去找她了吗?
一边等一边找,一边找一边等……这么多年了她真的值得吗?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那么辛苦地去爱一个人,不给别人半点机会。
陆生雪,凭什么啊?
但最终她只是尽力忍着哭嗝。
太难看了,不是陆生雪,是她自己太难看了。
钟离偷偷下定决心。
我会把他们都带回来。
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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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钟离就跟陆生雪说有些厌倦谷中的日子,想到外面走走。
陆生雪反应平常,好似早有预料,连句多余的挽留都没有。
飞琼君不会随她出去,他在等人,用几千年时间等一个不归的人。
长离期望他可以等到那个人,陆生雪等了好久好久,是该有个好结局的。
她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稍微也会稍微生出那么一丁点的难过。好像有一根针引着线在心上穿刺,那段线越收越紧,针眼也越扎越多,到最后千疮百孔又勒得发疼。
再次踏出山谷时,人间正值深秋,落叶萧瑟,寒意渐浓。钟离辞别了几百年来的春天,才发现天地浩大苍茫,竟然没有去处。
她不知道,那时候若能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宿雪谷中的草木也已凋尽。可钟离没有回头,自然也不晓得有人在百花凋尽的地方固执地凝望着她。
一醉沉梦不渡春,醒来还是伶仃人。
那是陆生雪熬干心血耗尽仙力,等了几千年才盼回的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