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宥一愣。
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要和你说柒月的事。”
潺潺流水，借助循环系统，从洗手钵倒入温泉池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放置茶水的木盘，飘在男人不近不远的地方。
长手一勾，三指捏起茶盏，细细抿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斟上一杯。
等到她耐心即将耗尽时，男人被热气泡哑又暗的声音才适时地响起：“你想谈就过来。
我耳朵不太好，这点距离我听着费劲。”
温宥眼尾抽了抽。
想到是正式谈话，十米是有点远，她也不想自降身份，和他扯着嗓子叫。
但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将房门完全阖死。
踩着高跟鞋朝月光下走去。
室内静谧的空间回响着“哒哒”的脚步声。
声音停在陆慎霆身后一米的地方，小女人的冰凉嗓音与温泉热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林延佳欺负柒月的事你知道吗？”
男人仰头看她。
银色月光洒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明暗光影，更衬得他五官深邃，神情晦暗难辨。
陆慎霆黑眸眯起，答非所问：“我不喜欢别人居高临下和我说话。”
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温宥腹诽。
看狗男人收回视线，垂眸浅抿茶水，一副你不照做，我就拒不合作的态度。
温宥阖了阖眼眸，冷声问道：“你想我怎么说？”
陆慎霆另一只没有端茶盏的手，修长有力的指尖点了点池壁。
她眼睫颤了下。
他人现在在池子里，难道要让她蹲着说不成？
忍着扭头就走的想法，大脑不断闪过小家伙哭红的鼻头。
她忍了。
高跟鞋沿着溅出点点水渍的石壁，向着远离男人的方向走去。
陆慎霆半掀眼皮，匀称笔直的小腿踩着五公分高的浅色皮鞋，小心而又优雅地行走。
套房内人工砌的温泉池不大，最远也就隔着两米的距离。
小女人脱下皮鞋，白皙秀气的赤足顺着入水台阶，慢慢没入水中。
直到泛着银色月光和室外橘色灯的温泉水，漫过她圆润的小腿肚，她才挨着池壁坐下。
淡淡开口：“你一定要娶林延佳吗？”
说完，落在水面的视线，顺着水流，延伸到男人的身上。
四目相对。
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看着她，深邃幽暗意味不明。
静了许久。
“哗啦”一下。
平静水面荡起波纹，推动着漂浮的木盘上上下下的起伏。
水浪漫过被温宥捋起的纱质裙摆一角，湿湿粘粘地贴在了她冷白的肌肤上。
二米的距离，对于陆慎霆不过三步。
不及她反应，男人已经欺到她身前，温宥本能地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后躲。
陆慎霆顺势双手撑在她的手边，倾身靠去。
但不敢真去接触她，无奈保持着一掌的距离。
从温水中站起的身体，在春日微凉的夜晚，丝丝散着雾气。成串的水珠，顺着身躯流畅的线条慢慢淌下。贲张的胸肌，壁垒分明的腹肌，从腰际间伸出的人鱼线，一路没入黑色泳裤下。
而她的膝盖就顶在交汇处。
异样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怕触动了男人的某个机关。
咬着牙，继续着这场强弱悬殊的谈判。
胡思乱想间，陆慎霆又低又哑的嗓音扑面而来：“你不想我娶她？”
听着他带有歧义的话，温宥眸光微动。
感觉像是个陷阱，但她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回答。
她浅浅嗯了一声，继而解释道：“柒月不喜欢她，还受她欺负，身上都被打出红肿了。
你要不是非她不可，就换个对柒月好的……”
“我不信。”
陆慎霆强势打断了她的话。
温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浸泡在38℃温水里的小腿，都无法遏制她身体一点点的凉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是的。
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
自己还可笑地跑来和他谈判，为了他的女儿。
温宥冷着脸，将满腔的怒火，掩盖在浓密蜷曲的羽睫下，勾唇道：
“我说的你不信，你女儿说的你也不信吗？”
没有接她的话，陆慎霆对上她泛着寒光的琉璃瞳，那里曾经藏着千万星辰。
是属于他的。
如今只剩下空洞。
这让他胸口莫名地升起躁意，说话语气都变得有些急：“那我说的你信不信？”
小女人：“你要说什么？”
男人：“对不起。”
听见那三个绝不可能出现在男人嘴里的字，温宥的灵魂都变得恍惚。
想着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或者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陆慎霆。
愣怔片刻。
逃避，是她唯一的本能反应。
温宥嘴角漾起哂笑，冷嘲热讽道：“陆总，真会说笑，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小女人的这句反话像是月光下一把明晃晃的刀，刺入他的胸膛，他清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口汩汩往外冒。
痉挛般的抽痛。
“温宥，你别这样。”
这声命令，让温宥听出话里的蛮不讲理。
他永远是那么霸道。
原本和他共处一室，她的精神力压抑到了一个点，现在她这个容器已经无法再容纳堆积的情绪，慢慢向外渗出。
她闭了闭眼，声音很低，但清晰表达了自嘲与愤恨的情绪：“那你想我怎么样？像以前一样傻傻喜欢你？
还是要我去感谢你们陆家害我家破人亡？”
空气一滞。
两人间除了起伏难平的呼吸声，只剩下泉水从高处坠落，劈开平静的声响。
下一秒——
小女人的下巴，落入男人冰凉的指尖。
没有记忆中无数次被掐下颌的疼，尽管眼前男人的眸底极力抑制着某种情绪，但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
就像是怕捏碎心爱之物般不敢用力。
只是强迫她与他对视。
无声凝望许久，直到眼底的戾气散去，他才低低叹息道：“温宥，是温海川先对不起我母亲的。”
不知为何，她竟然在男人湛湛沉沉的黑眸中看出一丝宠溺和无奈的味道。
这让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就着他松开的手，别开脸不再看他：“我不知道。谁都没有告诉过我。”
陆慎霆落空的手指碰触到她垂下的发梢尖。
心骚动了一下。
温宥耳边听见男人温柔低哑的声音说：“等我处理好家族内部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