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料理店内，林雪扬手将一桌装满了色彩鲜艳的鱼肉寿司等吃食的碟盘推翻。酱汁泼洒出来，小乔来不及避开，弄脏了衣襟。
“杜诺，你……”
林雪冷笑，“季小乔，季远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贱女人，你靠着卑鄙手段做了季铭琛的女儿，又爱慕季远年轻俊朗存心引诱，你就该死……你为什么不死？你脸都没有了，靠整容脸活着，还得意什么？你早该下地狱，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此刻，小乔只恨自己太好心了，她再一次因为好心而被人误解，被人嫉恨，实在让她痛心不已。
“好吧，你和季远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事情闹成这样，小乔不想多言，直接拎包跑出了包间。季远可恶，杜诺又这样不明事理，以后他们怎么样，她只当没看见吧，甚至要远远地避着，以免惹祸上身。
“服务生，结账！9包！”
小乔心情很差，脸也像着了火一样热烫。她以为是芥末吃多了，火气大，所以并不在意，只将银行卡拍在前台结账。服务生礼貌地拿了卡，结算后打印了发票双手捧了递过来，“这是您的卡，请您收……”服务生的话说到一半语气就不对了，他惊恐地盯着小乔的脸，结结巴巴地话不成句，“小姐，您的脸……怎么了……好可怕……”
小乔摸摸自己的脸，不安地拿出化妆镜仔细看，镜中的她，脸面肿胀，很快就蔓延到眼皮……小乔就觉得视线模糊，头也晕晕的想倒下。小乔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敢倒下，摸索着戴上墨镜，硬撑着劲朝外走。小乔步子凌乱，来往的顾客像看怪物一样围过来，纷纷窃窃私语，嘲弄笑话。
身体的不适，众人的嘲笑，重重地朝着小乔压过来。
小乔头晕得厉害，像是一个人在大海上驾着小舟，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飘摇。大厅里无处可扶，小乔一步一缓，身子躬得像虾米……
小乔视线模糊，隔着墨镜更是乌蒙一片。她几度半摔，又用手撑起，最后，踉跄中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救我……送我去爱琳医院……”
*
爱琳医院内，小乔还在昏睡，脸面白如圆盘，长睫像是粘在眼皮儿上，形状苦不堪言。
“安东尼，小乔的脸……怎么会这样？”因为极度担心，季铭琛的声音变得沙哑。
“季董，您不用担心，初步判定小乔是食物过敏，跟之前的整容手术没有关系。刚刚用了抗过敏的药物，相信她很快就会醒了。”
安东尼的话打消了季铭琛的深层顾虑。可是，他的眼神依旧绷紧，追问道，“小乔究竟是什么食物过敏？”
安东尼有些为难，“这个要做进一步检查才知道。”
季铭琛长眉拧起，推测道，“是不是芥末”
“？”安东尼定定地望着他。
季铭琛解释道，“小乔是在日本料理店里晕倒的……吃生鱼片一定会蘸芥末。而且，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对芥末过敏……”
安东尼点点头，说道，“季董，您说的有道理。不过，小乔现在昏睡着，不方便做进一步检查，只能等她醒了。”
季铭琛扬手示意安东尼退下，然后他拨打了杜诺的电话。
“爸，您找我有事吗？”
电话里，林雪主动问。声音轻松自然。
季铭琛半眯了眼，冷冷地问道，“杜诺，你在哪里？中午你带着小乔出去，吃了些什么？”
“爸，我还在料理店呢！遇到一个朋友，耽误了时间。中午我和小乔吃了寿司，生鱼片……小乔吃得很开心……蘸了好多芥末也不怕辣……”
果然是芥末。
“杜诺，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还在外面私聊，是不是该罚？”季铭琛语气一转，严厉非常。
林雪局促，她没想到季铭琛会这样跟她较真。她可是季远的未婚妻，又是公司领导，晚点上班并不为过。她心里不情愿，却还是紧张地认错，“爸，我马上去上班，交罚款。”
季铭琛不作声地挂断了电话。
刚才他赶到料理店里，远远地看到小乔摇摇欲坠，行动吃力，已经被过敏症状折磨得丢了半条命去。他抱着她上车时，心都快碎了。自己的宝贝，任由别人欺负，他怎么能忍得下？若不是因为杜诺是季远的未婚妻，今天这件事，他就要让杜诺付出沉重的代价，至少也要去警局里呆上一段时间。可是，有季远的面子在，有阿柔的情义在，他不能那样做。这让他心中痛苦万分。
小乔出了这样的事，杜诺却轻松地和朋友聊天，这让他怎么能忍受得了？再者，今天是杜诺主动找小乔吃饭，这里面谁知道又有什么目的呢？杜诺若是事先知道小乔对芥末过敏，然后，故意让她吃芥末呢？可是，小乔进季家不久，就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杜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猜测有诸多的疑点，只能慢慢细查。
沉吟片刻，季铭琛墨眸渐沉，在手机里吩咐道，“李布，跟姚佳说让杜诺写个上班无故迟到的检查，内容要深刻，并且在下午的全体会议上登台朗读，声音要大，语速要慢。”
李布不敢怠慢，“是。”
季铭琛的命令转到姚佳那里，姚佳一脸茫然，“李助理，季董他真的要这么做？杜诺可是季家的准儿媳，这样处理，岂不是让季少难堪？”
李布想到今天小乔惨兮兮的样子，轻拍姚佳的肩头，幽幽地说道，“姚佳，是季董大，还是季少大？季董吩咐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你执行就是。”
姚佳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似的喊道，“哦，季董这叫‘杀鸡儆猴’，用重罚自己家人警示其他人，不要违反公司规定。季董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布微微一笑，附和道，“姚佳，你分析的不错，很有政治眼光，继续努力！”
*
小乔梦见自己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溺水了，她奋力挣扎，拼命想抓住什么，可是水面无情地将她逐渐吞没，她拼了命喊——“季铭琛救我！”
“小乔，不怕，我在这里！”
熟悉的味道忽然包围过来，小乔紧紧抓住不放，甚至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融进这温暖里。
她努力地睁开眼，再揉揉眼，果然是季铭琛。再用力地吸了口气，果然是他的味道，“季铭琛……”小乔伸了手臂搂了季铭琛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久久地不松手。她有许多的话，也有许多的委屈。可是，这个时候，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一切都被治愈了。
“这样有力气，看来是真地好了！”季铭琛微微阖眼，眼中是如释重负的安然。
小乔却在这时想到了自己晕倒前肿胀难看的脸，慌张地拿被子蒙住了脸。
“季铭琛，不许看。我的脸丑死了！”薄被下传出小乔瓮声瓮气的声音，季铭琛微微一笑，头枕着双臂，淡淡出声，“呵，你什么样我没见过？何必再躲？”
再说，今天就是我抱着你来医院的，你能躲得开吗？
后面这句季铭琛省略不说。他怕他真说了，小乔会更觉得不自在。
“小乔，你的脸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季铭琛疼惜地凑近了跟小乔说话，虽然隔着薄被，他依然能体会到她的紧张。
小乔半信半疑，自己摸了摸脸，又跑下床去照镜子。镜子里面，她的脸果然不肿了，可若是细看，眼皮儿还是微微地肿着……
“季小乔，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可爱的，完全不用靠脸吃饭。”季铭琛悠然一句。
“那……我是最美的吗？”小乔丢开镜子，趴过去追问。
‘最可爱’和‘最美丽’是两回事，小乔喜欢听季铭琛说她‘最可爱’，可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更奢侈的想法，希望她在他心中是'最美'的一个。
季铭琛捏她鼻尖，笑道，“你说呢？”
小乔不说。这两天她遭受了打击，一点信心也没有。
季铭琛像是看透了小乔的心思，挑起她精致的下巴，与她深情对视。鼻息吹拂，空气骤然升温。季铭琛眼底情意绵绵，小乔羞得想躲开，“季铭琛，你别这样看我，你还没回答我……唔……”
季铭琛俯首压下，一个深刻甜蜜的吻随之袭来。
……
小乔所有的问题都被这个吻给冲散了，像是鱼虾落进了大海里，想捞也捞不回来了。所以，她一时沉默不动。
两人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季铭琛问起今天的事，小乔一切的委屈和心酸瞬间找到了出口，她忽然就沮丧的喊了起来，“季铭琛，我再也不想当后妈了！”说完，小乔扭身躲开了。
再也不想当后妈了？
季铭琛心底震颤，小乔说不想当后妈，那就是说她一直在努力做后妈。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为了爱他，每天要努力做和她一样年纪的季远的后妈……这实在让他感动。
季铭琛按捺着心底涌起的莫名酸楚，拍着小乔的肩低声说道，“乔乔，难为你了。告诉我，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乔心里纠结，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起了今天中午的事，“中午，我本来想约你吃饭……”
季铭琛眼底有柔波荡过，“后来呢？”
“后来杜诺约我吃饭……我本来想拒绝，可是我想到昨晚季远对我无礼的事情，就想和杜诺谈谈……”
季铭琛眼神收紧，扳过小乔很严肃地问，“昨晚，季远……他对你无礼？”
小乔想到昨晚的事就不能心平气和，就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是啊，昨晚季远在酒吧滋事，被扣在警局，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他。我去隔壁找你，你不在。然后，我就作为他的家长去了警局。为了更像家长我还特意换了大牌的礼服裙，抹了口红……”
季铭琛凝视小乔，语调深沉，“乔乔，你说，你把自己当做了季远的家长？”
小乔微微一怔，随即红了脸，“季铭琛，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既然要嫁给你，可不就是季远的后妈，是他的家长？有什么不对？”
”对，你说得都对。是我错了。我误会了你，是我的错。“季铭琛长指拂过小乔的发顶，心头像有火烧。二十岁的小乔，说了最简单，却是最动人心弦的情话，他竟然无语相对。他原来怀疑她和季远出去约会，也实在可笑。季铭琛啊，季铭琛，枉你活了三十六岁，竟不如一个小女孩儿爱得纯粹……
“小乔，委屈你了！你跟我说，季远怎么……无礼了，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
“我……”提及季远的事，小乔还是有些不好说出口，她索性朝季铭琛怀里一藏，藏着脸说话，“昨晚，我和季远从警局回来，他锁了车门，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他居然说我……引诱他！这根本就是欺负我……季铭琛，你知道我这一颗心都在你身上，眼里哪有别人！再说，他是你儿子，不要说他处处不如你，就是单从你们的父子关系上来说，我也知道我和他应该以母子相处……我再小，但我明理，我怎么可能有其他想法呢？”
听过小乔的心里话，季铭琛已然泪水涌出了眼眶。他将脸颊贴紧她的发顶，凝噎不语。
＊
尚美居内，烟雾袅袅。
“咳……”季远忍不住轻咳一声。他没有吸烟的习惯，今天一气抽了半盒烟，人受不了。他丢开半截烟，站到院子里透气。满园的玫瑰花，开得熟悉又陌生，那花儿灼人眼。
“爸？”
一抹颀长健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踏步而来，步履匆匆，俊逸洒脱。季远扬颏，眯眼，跟着季铭琛进到屋内。
室内一屋子的烟味。季铭琛快走几步，发现织花地毯上烧出黑黑的一块，他迅速取水灭火。
“爸，我没想到会起火……”
“你没想的事情很多。”
窗户打开了，有炽热的阳光照进来，打到季远身上。季铭琛淡淡开口，“阿远，你和杜诺订婚一年了，这个月完婚吧！”
“爸，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季远憋着劲答道。
季铭琛冷言道，“准备了一年还没有准备好吗？公司刚刚举行的百人婚礼派，你不心动吗？”
季远别眼看向院落，露出不愿意被打扰的表情。
“阿远我记得，在你初遇杜诺的时候，我和你们分别谈话，你们都说，一辈子认定了一个人，终身不变。怎么现在全不算了吗？你不喜欢杜诺了吗？”
“我以为我喜欢。”
季远终于说出心里话，亦是十分艰难，自己捂着心口，艰涩地说道，“以前，我看到杜诺就像看到心上的太阳，可是现在我和杜诺在一起，永远不知道她的想法……以前的杜诺，才思敏捷，机智善辩，现在的杜诺不过是我的附庸……以前的杜诺喜欢清新自然的东西，现在的杜诺只爱香水和珠宝。不过短短一年，豪门贵妇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杜诺……这种改变让我明明和她在一起，却感觉十分孤独……这样的事，我无法跟杜诺说，因为是我给了她这种生活……我不能怪谁，只怪我自己……”
季铭琛凝眸不语，良久才发声，那声音嘶哑深沉，像一把练习绝学的人所用无锋之剑，无锋却似有锋。
“季远，我不管你的感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不许牵涉小乔。不要说她现在是你妹妹的身份，即便她和你没关系，她也不是你能惦记的……”
“为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未婚，她未嫁，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她？”
季铭琛定定的望着季远，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别人不能觊觎！”
“爸，您说您喜欢小乔，可是，你跟她相差16岁，您不能陪着她走一辈子，您不能自私地霸占她的爱，而不想她的未来。而且，作为您的儿子，我为我的母亲而委屈……”
季远的话戳到季铭琛的痛处，季铭琛站定了，想清晰了，才坦诚布公地说道，“爱一个人，与年龄无关。小乔跟我在一起，开心快乐就好，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仍然能继续幸福地生活。至于我和你母亲，她是我的初恋，亦是我的绝恋，今生，她在我心中，无人可以取代。”
“爸，既然不能取代，为什么还要占着小乔不放，她应该有年轻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可以当她父亲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