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云阴
娄潇想起过去的事。
岁月无痕，尘缘如诗，花心碎，无眠。
夏聖将手抵在茶色的木桌上，嘴角含着一抹缱绻的笑意。
窗台探进了杨柳的枝桠，几片嫩绿的柳叶点缀在夏聖墨色华衫服上。
琬琰抬眸，置下筷子，惑道：“小聖，你怎么不吃？”
夏聖温柔地揉了揉琬琰的脑袋，笑道：“我看你吃就饱了。”
琬琰垂下浓如蝶翼的睫毛，抿唇笑了笑，不知所措地埋头用筷子搅饭。
“渴了？”
一碗汤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琬琰眼前，琬琰抬眸望着夏聖。
夏聖拂袖拾起勺子，舀起汤水往琬琰口中送。
冰凉的勺沿触到琬琰的唇瓣上，琬琰的脸上飞出几抹绯红，唇角轻轻抿了勺中的汤。
薄暮的霞晖倚进了窗台，风吹来，悄悄地打破了幻境。
琬琰望着简玉珩递来的汤碗，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简玉珩一面梳理着琬琰额间的碎发，一面做伤心状：“姑娘，小生这样伺候您还不满意，小生该如何是好？”
琬琰容色淡淡地偏头向简玉珩望去。此时，简玉珩正似笑非笑地望着琬琰。
琬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对简玉珩淡淡道：“没叫你伺候。”
简玉珩轻佻眉梢：“小琬，你有心事？”
琬琰望着毫无波澜的汤水, 似望见了夏聖眉眼含笑的容貌, 略微感伤道：“没有。只是想起故人了。”
酒楼外，桃花笑，春风拂柳，枝乱颤。
简玉珩望着垂眸的琬琰, 拾起酒杯往唇间送：“小琬, 洳森前辈要我们何时前往仙界？”
琬琰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老师说, 今晚神界的入口就在紫栈, 所以今晚前往仙界。”
简玉珩笑了笑，唇角在杯沿抿了一口酒, 笑望着琬琰：“那我们再逛逛吧。”
雨飘摇, 不止，花残泪。
行路间，伞展, 草青葱。
檐下，琬琰望着飘零的雨点，淡淡地剜了简玉珩，说道：“玉珩，没想到你有关雨景的雅兴。”
简玉珩近了台阶，掌心轻触了几滴雨珠，淡笑：“小些时, 有个姑娘对我说她很喜欢雨天。因为雨后总能闻到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琬琰偏着头，有些好奇：“记得那么清楚？后来那个姑娘呢？”
简玉珩淡淡地笑了笑：“后来，那个姑娘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
琬琰看着过往的行人有些感伤，垂眸说：“那你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简玉珩似笑非笑地望着琬琰，片刻, 把目光转向打湿的地面，答道：“记不得她的模样了。所以, 就算在街上正面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了。”
简玉珩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望着琬琰：“还不如珍惜眼前人。”
琬琰没有望见简玉珩的目光, 目光在被雨水浇败的木芙蓉上。
木芙蓉低着脑袋，雨水倾溅, 绽开的淡白花瓣冲到了沥青的石子路上，执伞人匆匆踏过，碾碎了花瓣。
红颜褪, 可叹, 可悲。
花残败，可怜, 可忧。
情断，却叹不得，悲不得，怜不得，忧不得。
烟朦月胧，暖风却微凉。
世间最可叹的就是待人情深蓦然回首却望不清她的模样。也正是因为遗忘，所以才更加留念。情自水飘零，落花寻觅无间，指间的白沙匆匆流走，挣扎在记忆中的模样，却任凭衣袖如何轻拂再也看不透了。
琬琰淡淡地呷了一口茶，辨不清颜色的叶儿纷纷扬扬零落在白色的裙摆上。
“时间要到了吗？”简玉珩一面单手托腮，一面敲着扇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琬琰抬眸，淡淡望了简玉珩一眼。
叶影细碎，紫荆花在简玉珩的身后摇曳，散发独有的清香。
朦胧月色，简玉珩垂眸抿了一口茶，琬琰看不清简玉珩面上的神情。
“这该寻老师问去。”琬琰轻轻搁下了茶杯，面无表情对简玉珩道。
简玉珩直起了身子，笑摇着扇子凑到琬琰身旁：“今晚月色不错。”
琬琰望一眼夜幕中的残月，深深剜了简玉珩一眼，无声地表示无奈。
简玉珩唇角泛起一抹微笑，一把揽过了琬琰，笑道：“天甚是晴朗，是个极好夜晚。”
琬琰不动色声地踩了简玉珩一脚，简玉珩面色一僵, 微蹙眉宇，垂眸望着若无其事地琬琰，展开了笑颜：“姑娘可要赏月？”
琬琰眉心一蹙, 衣袖拂开了简玉珩搭在肩上的手，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玉珩把扇柄抵在石桌上, 风起，琬琰的耳畔传来了简玉珩的答话：“小琬，你要听故事吗？”
琬琰淡淡道：“随便。”
简玉珩眸中璀璨，笑望着琬琰，温润的声音回响在院子：“多年以前，扬州的一条巷子开满了红火的秋海棠。一个姑娘和一位将军相遇了。姑娘很美，那日着荷色垂丝裙。将军第一眼就看呆了，找到了姑娘的父母，希望能与姑娘成亲。”
简玉珩顿了顿，复又继续说道：“但是，姑娘婉拒了将军的请求。将军不甘，暗地帮姑娘做了许多的事情。姑娘知道以后，找到了将军，容色冷漠地对将军说了许多话。将军听后，离开了扬州，再也没有回来。”
简玉珩试问话音落了下来，琬琰望了一眼简玉珩，惑道：“没了？这算什么故事？”
简玉珩淡笑，接着道：“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年匆匆过去了。帝君命将军与梁相战。将军在战场上遇到了一位劲敌。两人率兵相交，不分上下。尔后，再战，依旧实力相当。”
琬琰撑着腮帮，挑眉问道：“用武没用文？”
简玉珩摇着扇子，静默片刻，答道：“也有用文。两人都是文武兼备。两月后，将军长枪刺向了劲敌，劲敌倒在血泊中。将军获得了胜利，全军皆大欢喜。可是将军没有看到劲敌的容貌。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其实劲敌就是当年的那位姑娘。同样，更不会知道那位姑娘其实在第一次交锋中就看出了将军的破绽。”
风吹落一地的紫荆。
长夜无声，耐人寂。
琬琰眼眸越发漆黑，无言。风柔柔置在简玉珩和琬琰之间。琬琰笑了笑：“姑娘死后，巷中的秋海棠败了，再也没有开过。许久以后，尚未成亲的将军又到了扬州，已经找不到那位姑娘了。将军走到了那条巷子，残花被人碾碎成零散的红碎片，花开过的地方成了为人居住的荒废残屋。将军在巷中站了许久，想起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似乎明白了什么。”
寒烟花馨，红颜笑凄凉。
简玉珩神色复杂地望着琬琰，声音略微颤抖：“你知道这故事？”
琬琰浅笑，似没听到简玉珩的话语：“我们去寻老师问问何时仙界的入口才到紫栈。”
彼时，梦缠，烟雨殇，百花媚。
河中有一叶孤舟。一位姑娘用红丝挽着青丝，随舟西行梁国。
婉花冷雨，三千痴。
将军对河唤道：“小虞……”
舟上姑娘朱唇轻启，将军似听到了姑娘的答话：“辰，记忆儿时，我们曾说好一起当武将的。”
海棠断肠，梦绕魂牵，情水不及岁月流。
春花月，清风弄。
月下屋中，洳森淡淡望着琬琰：“东西带好了吗？”
琬琰微颔首作答，旋即，屋内响起若空谷幽兰的声音：“老师，此次前往神界可有时间限制？”
洳森支起矩形的花窗，答道：“我和神界的长老通告过了。此次前去无时间限制。你道神界后，前往神界中心，到时你便会寻到桧兰了。”
琬琰眉宇微蹙，洳森瞥了琬琰一眼，拂袖间出现了一道流光溢彩的盘门。
“琬琰，你不必想太多。切记，得到桧兰后立刻返回神界。”
洳森容色平静，对琬琰淡淡说道，深邃如潭的眼眸中读不出任何的表情。
琬琰点了点头，俯身走进了盘门，屋内留下了琬琰的余音：“老师，我知道了。”
洳森眸中毫无波澜地望着简玉珩：“进去吧。”
简玉珩同琬琰一般俯首走进了盘门，身影闪动间，房中空空失了两影。
月下独影，花无怜。
洳森唇启轻叹，落了一片惆怅。
风无痕，洳森望着琬琰和简玉珩消失的地方，眼前又浮现了眼眉染笑的男孩牵着扎小辫儿的女孩，肩并着肩地穿过长满紫菀的花田。那一刻，残花无声。
树影幽幽，流水盈盈。
小楼伫，人声嬉笑流萦语。
简玉珩眼眸淡淡地扫视了神界一周，轻佻了挑眉尖，对琬琰似笑非笑道：“小琬，神界和江南略有些相像呢”
琬琰淡淡笑了笑，应道：“这是神界的外围，越往里神界的风貌便越不同。”
简玉珩摇开了扇子，笑吟吟地望着琬琰：“哦，我对这里很不熟啊。不然……小琬，你带我逛逛？”
简玉珩的身形朝琬琰凑了凑，温热的气息吐到了琬琰面上。琬琰身子一僵，深深剜了简玉珩一眼，把步子挪动到了澄明的河边，听细长的流水带着落花同西而去。
溪河清绝，如一帘清幽若兰。
河川流云水，水流断了残花，琬琰轻舀起一口清水，冰凉的河水陆续从指间溜走。
琬琰容色温和，眼眸弯弯地笑望河流，柔声说道：“玉珩，彼时小聖最喜河。”
简玉珩目光有些复杂，侧头看着琬琰。琬琰的唇角泛着温柔的笑意，细碎金光下的侧脸如同百合清隽，漫开在野间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