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妃笑着说,“那我们就不理他了,咱们先开始。”沈嘉柔担心她不高兴,挑着路上的趣事说给他们听,正说着宋仲鹏的事,丫头们端了汤上来,林太妃温声说:“特意叫他们做了佛跳墙,你们路上辛苦,我看着你有点憔悴,要好好补一补。”沈嘉柔笑着答应,芍药帮她打开汤盅的盖子,一股子鲜香油腻的味道冲出来,沈嘉柔只觉得心里不好受,用帕子掩着嘴干呕了起来,林太妃吓了一跳,忙叫人递了茶来,喝了一口茶,沈嘉柔才好受一点,江东默好奇的趴在自己的汤上闻了闻,挺香的,没有什么不妥呀。沈嘉柔却觉得那汤腥膻无比,挥手快点让人撤下去,才要说话,又呕了一下,林太妃含笑看着他,“阿离媳妇,你这该不是?”看看身边的江东默,她止住了话头,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江东离回府进了林太妃的院子,只觉得奇怪,正是晚膳的时候,里面却是一片鸦雀无声,难道自己晚归惹得母亲不痛快了,他对着要通传的丫头挥了挥手,径直进去,却是母亲、阿默和几个嬷嬷围着榻边,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沈嘉柔诊脉,他紧张地要扬声问,却听见那大夫一叠声道喜的声音,只说是才2个月,要好生休息。林太妃转身吩咐人打赏,才看见站在人后发呆的江东离。林太妃拉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媳妇儿有了,快去祠堂里给你父王和祖宗磕头去。”江东离点头应了却没动,沈嘉柔让人扶着慢慢坐起身来,看着几步外的江东离,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此时看着有点木呆呆的,林太妃看着他笑了,“我可是老糊涂了,怎么一劲催你去祠堂,先去看看你媳妇儿去。”
沈嘉柔前后两辈子也是头一次怀孕,只是觉得不真实,她对着江东离笑笑,要下榻穿鞋,江东离紧走几步过来,扶住她的肩,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是四目相对。好半天,江东离才挤出一句话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沈嘉柔觉得这人怎么是个傻的,低头小声说:“也没什么,只是没胃口。”说完只觉得自己矫情,前世那些挺着大肚子依然挤地铁的女人多得是,怎么这会儿感觉自己怀个孕有点如临大敌的势头,林太妃打发人去跟着大夫配安胎药去,又吩咐厨房做点清淡易消化的东西来,江东离似乎此时才从震惊中清醒,俯身抱起沈嘉柔,跟林太妃告辞,又说让人把吃的送到自己院子里来。林太妃一叠声让人备软轿,又叫江东离小心,江东离只是大声说一句全府有赏,然后就大踏步去了,身后是吵杂的谢赏声,站在一边看了多时的江东默托着下巴想,这是我那四平八稳的老哥吗?
沈嘉柔小心用双臂勾着江东离的脖子,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前头翻腾的难受的胃倒是好受些了,她顺势把脸贴在他胸膛上,隔着衣衫听得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回到院子里,江东离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榻上,让她坐好,又拿了隐枕来让她靠着,好像她是件珍贵的瓷器,他蹲在榻前,两个人差不多高,四目相对,沈嘉柔从他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一溜小跑跟回来的丫头们,见此情形都识趣地外头候着,沈嘉柔伸手摸摸他好看的侧脸:“阿离哥哥,你不喜欢吗?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
江东离把手覆在她的手上,他黝黑的眸子转了转,把她拉进怀里:“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怎能不高兴。”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嗓音沉沉,无限温柔。沈嘉柔抬头看他,“那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东离笑了笑,“我们先吃晚饭,不能饿着你们母子。”沈嘉柔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是儿子,难道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吗?”
江东离摸摸她头发,叫外头传饭。他仔细看着沈嘉柔吃饭,哪样菜色多动了些,就让丫头们记住,哪些不喜欢也不许再上来。
临睡前,沈嘉柔缩进他怀里,轻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东离叹息了一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我绝对不会让你过我母亲的苦日子,我保证。”
沈嘉柔楞了一下,才想起他先前入京为质的事了,他幼年离开父母,想来心里很是孤单。
她拉着他的衣襟,小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鼓鼓的,膨胀开来,——这个男人呀,总是打算得那么远,为她想得那么多。只是刚刚怀孕,还不知道男女,他却连几年后的事情都想到了,
江东离摸着她柔顺的头发,从头顶顺到后背,沉声说:“我小时候,不懂事,起初还以为我父王和母亲不喜欢我,才把我送去京城,等到明白这其中苦处,却无能为力。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再远离我们的家,不会让你们再受这样骨肉分离的苦楚。”
她嘴角含着温柔的笑,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羽扇似的在脸上留下小小的阴影,小声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来阿宇登基,我们该不用送儿子进京吧。”
江东离沉默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毛,随即笑着说,“这会儿还早,咱们不说这些。没准你头胎生的是女儿,母亲只有我们兄弟两个,早就盼着府里有个女孩子。”
沈嘉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放宽了心,心里想娇娇软软的女孩子,该是很可爱吧,倦意袭来,沉沉睡去。身边的江东离却是望着床顶的承尘,久久没有合眼。
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起外衫往外走,外头值夜的海棠,听得动静,刚要起身行礼,他比了个手势,小声说:“你警醒些,王妃晚膳用得不多,仔细她半夜要吃什么。我在前头书房,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告诉我。”海棠答应着,看着他出去。
江东离在院子里站了站,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才快步出去,一边走一边笑自己,怎么这么婆妈起来,只不过去外书房,怎么倒要在心里过一遍有什么遗漏或是不妥当的,当初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踌躇过。
被他连夜召来的蓝鹰等人,行了礼等着他吩咐,心里都在想,连夜议事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次白天才刚刚见过,几个时辰后又紧急召见,想来是出了大事。
外头三更敲过,江东离眼神明亮,丝毫没有倦意,“我准备放弃背后进攻翼王的计划,支持他。”蒋军师一头雾水,白天才商量好的策略,先收了江十二的礼金,稳住他,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速出兵,跟朝廷的军队夹击,打他个落花流水。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卦了,王爷一向不是这个脾气,这是怎么了?他一边捋着黄白的胡须,一边眨巴着小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蓝鹰,蓝鹰黑红的脸膛上也满是惊讶,看到蒋军师看着他,他摇了摇头,他是武将,自然是主帅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倒是毫不犹豫地施礼,“但凭王爷吩咐。”说完这句,他瞟了一眼蒋军师,心说,这文人就是爱瞎琢磨。
江东离看了会儿这两位的眉眼官司,才沉声说,“大成,你心里怎么想,但说无妨。”
蒋军师咳嗽了一声,“王爷,如今虽然翼王声势浩大,但是朝廷实力还是更胜一筹,咱们藩王本就有勤王的职责,若是此时我们不出兵,只怕——朝廷秋后算账,还望王爷三思啊。”
江东离笑着倒了杯茶递给他,“你说得不错,原想着咱们该匡扶正统,自然该奉诏勤王,可是——京城里那位日子好过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难道支持江暮山,我就有好日子过?只怕尽想着削藩呢,所以咱们得换个法子。”
蒋军师想了想,“王爷说的对,可是那翼王的卧榻之侧也不是好睡的。何况朝廷的兵马本就强过他很多,此时正是咱们做出姿态的时候。到时候翼王倒了,北有顺王,咱们在川蜀之地,朝廷必然会把翼王的封地给王爷,咱们何乐而不为?”
江东离似乎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蒋军师说笑了。蒋大成还待再说什么,看看他疏淡的神色,终于闭了嘴。江东离转头吩咐蓝鹰继续加紧练兵,不可懈怠,蓝鹰大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