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江东离整装出征。前夜，沈嘉柔知道他要出征的消息的时候，很是惊讶，江东离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遵王妃令，驰援阿宇。”沈嘉柔盯着他，“难道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不待他回答，又笑着说：“前头我让王爷出兵，王爷说千里奔袭，力有不逮，如今女儿才出生，阿离哥就慌不迭的要去出征，难道是害怕留在家里带孩子？”说这话，她自己先笑了，想起前世那些为了躲避回家带孩子，假装在公司加班的男人们，看见她宜嗔宜喜地模样，江东离只觉得喜欢，伸手捏捏她圆润光滑的脸蛋：“王妃容禀，小王想了数日，这盘棋中有京城的阿宇、有江十二、有西蛮、还有观望的顺王和我们，这么一盘大棋着实要小心下，所以——”沈嘉柔看着他，江东离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舆图，沈嘉柔噗呲笑了，觉得好像大学里的老教授开讲，江东离却浑然不觉，指给她看：“此去，我们并不是出兵京城，在这里。”看他所指之处，却是贵州府方向，沈嘉柔不解：“围魏救赵？”江东离点头，“王爷之前担心有人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倒不怕你们助朝廷保住京城，顺王坐收渔人之利了？”江东离淡笑了一下，“近日顺王爷身体有恙，卧床不起，几个儿子正在你争我夺的，顾不上京城。”“怎么会这么巧？”问完这句话，沈嘉柔就觉得自己在犯傻，江东离拉着她的手，轻拍了一下：“世间的事，就是可巧最要紧。”她看着他，心说：只怕是你下的手吧。
初六一早，江东离一早起身整装出发，因还在月子里，江东离不许她出门，她只是抱着才几天大的圆圆小朋友在门口送了送，看着他银甲皂袍站在门口，沈嘉柔突然觉得不舍，把孩子交给奶娘，紧走几步拉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上次他独自出远门，两人还未表明心迹，只有疏离和客气，如今却是觉得割舍不下。江东离知道她心思，抱着她轻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顾好自己的安危，你在家里帮我照顾好母亲和阿默，若是闷了就请岳父岳母到府里住着，我昨天已经安排人去岳父那里请安说了这事。”沈嘉柔点头，踮起脚尖亲亲他的嘴唇，“争取在圆圆满月前回来。”江东离郑重点头。
江东离不在的王府让人觉得格外空旷，沈嘉柔借着做月子，躲在自己院子里不肯见人，虽然还是在正月里，林太妃也没心思玩乐，各家拜访一概都推了，每天只是过来逗逗宝贝孙女。
正月十五这天，沈嘉柔觉得好歹是过节，让丫头们在院子里挂了几盏灯，预备晚上点起来，大家一起吃碗汤圆也就过了，一早天气阴沉沉，若是在京城这样的天气只怕要下雪，想来这里会下雨吧，让人无端心绪不宁，前头有人报，王爷使人送信来了，芍药拿着一封信进来，沈嘉柔急急拆了信，江东离在信上说，他那边一切顺利，推进得很快，估计翼王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回防，京城压力就会减轻。又说很是想念她和女儿，信末挥挥洒洒的写了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她把信看了又看，看着外头雨水渐渐下来，想起那两句诗，只觉得及其应景。
傍晚的时候，外头传话说是有故人来访，还带了信物来，看着海棠把外头递过来的素缎面包袱放在桌上，沈嘉柔对她点点头，海棠小心打开，里面是一本经书，想来是经常翻看，书边已经有点发毛，封面上画着一尾小鱼，她脸色大变，走过来拿起经书看了又看，是自己当年手抄送给江济宇的那本。她忙叫海棠去问什么人送来的，快叫进来问话。
过了一会儿，海棠从外头带进来一个年轻的那人，面白无须，说话声音有点尖，身上的衣服都是尘土，那人进来后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礼问安：“小人是颐和公主身边伺候的叫张来。公主病在客栈里，无钱医治，小人只好来求王妃了。”沈嘉柔吓了一跳，颤声问：“那这经书？是——”张来又磕了一个头，“是颐和公主给小人带进来的信物。”沈嘉柔有太多话想问，又不知道问哪一句，想着江凌燕还病在外头，一叠声地叫丫头们去接，想想又担心不稳妥，让柳嬷嬷和府里的护卫带着大夫一起过去。
等了快两个时辰，柳嬷嬷回来复命，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那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病的这样重，连个大夫都请不起，烧得都快糊涂了，大夫开了药，才吃下去不宜挪动，所以就没请进府。只留了护卫保护着，大夫也留在那边守着呢。”沈嘉柔急的命人收拾自己要亲自去看，被柳嬷嬷拉住：“好王妃，您还在月子里，可不能随便去，这天气不好下着雨，再说病人过了病气给您可怎么好？我跟公主回禀了，您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她虽烧得迷迷糊糊，但还是点头说知道了，让您千万不要过去。”沈嘉柔想了想，“那明天劳烦嬷嬷再去看望一下，若是人好一些就接进府来吧。”柳嬷嬷点头，沈嘉柔又安排人赶快收拾院子，准备给江凌燕居住。
第二天一早柳嬷嬷就带着人去了客栈，傍晚回府来的时候，身后带着一顶软轿，听到通传，沈嘉柔快步走到廊下迎接，看到眼前的人，她简直不敢想象她是吃了多少苦头，原先红润的桃腮满面憔悴，因为还在病中，脸色还带着潮红，走上去拉着她，还没开口，江凌燕已经扑进她怀里，大哭了起来。沈嘉柔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声。
进了花厅重新落座，喝了口茶，江凌燕止住了哽咽才说起京城里的情形：“京城前头被包围，太子哥哥回来，打败了翼王的人，他们退兵几十里，隔了几天又攻城，太子哥哥带兵迎战，如此反复。我母妃觉得情形不好，就求了太子哥哥让他想办法送我逃出来，我不肯，我要跟母妃父皇在一起，我母妃说她要留在宫里守着父皇，还说，”她抬头看看周围，发现沈嘉柔已经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到外头去了，才小声说：“还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说完这句她又开始泪流满面，沈嘉柔被吓了一跳，江凌燕抽了抽鼻子：“我母妃说，她原来是小吏之妻，皇上出巡的时候，把她收了，那时候她已经怀了我，所以——”沈嘉柔想起江东离曾说的先皇后的事，抿着嘴唇看着江凌燕，说不出话来，江凌燕看她神色：“你不会因为我不是父皇的女儿而看不起我吧？还是你担心我要嫁给阿离哥？”沈嘉柔握住她的手：“你不要多心，我只是太吃惊了。”江凌燕这才放了心：“是青芷和李全送我出城的，还安排了人手护送，可惜快到蜀地的时候，遇到了流寇我们和他们走散了，只有张来和我在一起，身上又没有多少盘缠。”她低头绞着帕子，半晌突然抬头：“我想起来，阿宇哥让我带了那本经书之外，还带了一封信给你。”接过来她递来的信，沈嘉柔没有打开，她笑着跟江凌燕说：“你还病着呢，坐在这里跟我说了这么久，我陪你回你的院子去，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有什么话啊，咱们明天慢慢说。”江凌燕也是累了，乖巧地点头。
看着江凌燕收拾好上床休息，沈嘉柔才回来，坐在桌子边上，看着那封信，许久，她才缓缓伸出手摸着那封信的一角，咬了咬嘴唇，把信拿在手里展开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信上拜托她照顾好江凌燕，又问她们夫妇好，然后就戛然而止，似乎是没写完，看着怪怪的，也许是时间匆忙来不及写完吧，她安慰自己，摇摇头收好了信。又把那本经书拿过来看，当日江济宇曾嘲笑只有老太太才看经书，所以她猜他收下了书，只怕是马上束之高阁，再不会摸一下的，却没想到经年之后，却是常常带在身边翻看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