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纪瑶僵着身子,颤得更厉害。
“所以你,一定会杀我?”
王爷把她放开,“傻丫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在我这里是奇货可居,我才舍不得杀你呢。”
“你舍不得杀我,不一定舍不得让别人杀我。”桑纪瑶抬着头,把一切看的十分透彻,欲成大事者,最不拘泥的就是男女之情。哪怕有过一瞬间动心,同江山一比,沧海一粟而已。
“我果然没看错你,”王爷慢慢退开,被说中心事,眼睛温柔了一下,缓缓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杀你也不会在这儿杀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先出去,桑纪瑶感觉像被人掐了好久,突然松开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是浑浑噩噩跌跌撞撞的出了翰林院。
门口,有一位故人。许久不曾现身的祝成祺抱着一堆书籍,眼底滑过一丝丝不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他的官袍,看来是回到了翰林院。何处有情,唯我翰林,不错不错,于他而言是个好去处。
桑纪瑶装作没看见,定住发软的腿继续往前走。
“站住!”祝成祺把手里的书摔在地上,叫住她:“我一直以为桑寺卿只对宋大人情有独钟,没想到同王爷也有一腿,桑纪瑶!你知不知羞!”
她怎能,怎能如此不自重。方才王爷在书房里抱着她,两个人推推搡搡的没看真切,但是桑纪瑶居然没反抗。如此一看,定是有情无疑。
桑纪瑶苦笑:“祝七公子,你明明骂我骂的这么酣畅淋漓,脸上还扭成这样,好像我欺负了你似得。”
“桑纪瑶!你别跟我来这套!人要脸,树要皮!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如此下.贱!难不成这就是你们断袖喜欢做的?朝三暮四么?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
祝成祺揪着心口,她说的没错。自己是在骂她,可是感觉自己的心更痛。痛得像被人呼啦一下,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全被人掏了出来。
桑纪瑶漫不经心的转头,这番狗血淋头的话,看似不伤皮肉,实则已经深入骨髓,“看不懂不要看,你这个凡人。哈哈哈,不如,我留在这里,与你割袍断义!你不是想了无数次吗?今天我就成全你,可好?”
“桑纪瑶!你给我住手!”祝成祺大惊失色,一把冲上前,想制止低头扯自己袍子的桑纪瑶。桑纪瑶转开,继续用力。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她感觉不到疼,就觉得脸上发烧,手里的动作停下了。
祝成祺脑子一下蒙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也红了一片。他只是想阻止她而已啊!
“桑……桑兄,对不住啊……我……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刚刚看到你同王爷,一时气不过,然后对你说了那些——我与你交情这么久了,我能给你欺负一辈子,算计一辈子……你别,你别啊……”
你别啊。
他悔恨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桑纪瑶动作更快,钴蓝梅花袍已经碎了一个角。
她的笑决绝而牵强,道:“没事了,我才疏学浅,品行不端,与祝公子做朋友实在有愧,断义吧。”往事已化作春风流水,早已埋葬在风雨尽头。
就这样完了?祝成祺骨头被人抽掉了似得倒了,那块衣袍飘到他脸上,遮住了眼睛,他连桑纪瑶的背影都没看到。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因为确实已经无事可做,于事无补,于是只能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曾经也想过天高水阔,买了桂花同载酒,与君共赴名山大川,极尽风流;也想过新婚之际共写诗,你掀开新妇的盖头,我笑了,即便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更想日后风云倾贵府,大门常为仁兄开。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为何自己每每想对一个人付诸真心,到最后都会变成此般境地?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桑纪瑶也不见得有多轻松,反正现在朝廷处处是眼线,能少一个与自己亲近的,就少一个。
可是让自己独自面对死亡,还是崩不住——两滴滚烫的东西留下来。
桑纪瑶啊桑纪瑶,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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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渊下朝后,处理完一切火急火燎的到了大理寺。以前是主,现在是客,这样过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过去,大理寺冷清的可以,一打听知道祝成祺也走了。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
鲍玉卿见着宋哥哥,好不欢喜,蹦蹦跳跳的。
“桑纪瑶去哪儿了?”
鲍玉卿道:“桑哥哥说今天想喝酒,我跑出去买了一坛子,她又说要一个人喝,已经搬着坛子进房间了。”说完还补一句,“小气,真小气,我这么小还能偷喝不成?”
宋渊看了看她的屋子,灯都没开,大惊失色。
“你还是不够懂她。”他抛下这一句就走了。
鲍玉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桑纪瑶爱美男,吃饱了撑的喜欢拈花惹草,搞坏别人的名声,这算是祸害——然而她不知自己也是个祸害,不正经惯了,后来真的祸害了别人。
这里就一位,听到她喝酒吓得不行的。
宋渊进门,屋子里乌七八黑。他还打着退堂鼓,生怕桑纪瑶看见他风凉的来一句:“宋大人都另谋高就了,怎么来这儿还这么轻车熟路的。”
但是他点了灯,见到桑纪瑶的那一刻,心里一痛。
桑纪瑶双眼迷离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双颊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坐在地上两条腿很不体面的张开,手里紧紧的抱着一个酒坛子。
灯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她眼皮明显的颤了颤,原是光太刺眼了,宋渊捻了捻灯芯,把光放暗了些。
“桑纪瑶,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桑纪瑶摇摇晃晃的抬头,迷离的看他一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