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内,桑纪瑶冷静的看着被拖上来的鲍玉卿,通体生寒,他被放在一张长桌之上。
宋渊即立在侧。
“当真要如此?”
桑纪瑶撸起袖子,欲言又止。沉默一会之后,压低声音:“他的亲人只剩下你我,我要对他做什么,无人能拦。”
她是想弄清楚鲍玉卿的死因。
大理寺的灯光一如往昔,这不是桑纪瑶剖的第一具尸体。小刀磨尖,烧红,她不想让这具尸体有太多痛苦。
宋渊沉默。
死去的皮肉,比活着的还要不好分割。一刀从心口切下,紫红粘稠的血黏附在刀壁之上,恶臭无比。
桑纪瑶面不改色,手起刀落。
“胸腔多处积血,应该是死前被打的。肋骨断裂……肺里乌黑,还能嗅到烟味儿,祝尚书和东瀛的女妖精,真是把他害得好惨……”
她手一抖,刀掉在了地上,愤恨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要让害他的那些人偿命!”
杜若轩的守门人过来,宋渊让他指认,他一见到鲍玉卿的脸,便跪在了地上。
“是他……前几日就是他……我记得是一个面相生的极好的公子,以为是富家子弟,犯了事才逃过来,便没有放多少心思……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渊沉着声音:“这位是我们的义弟。”
“啊……”守门人看看二位,不知所措,“那我……那我岂不是……”
“这怪不得你,”桑纪瑶故作轻松的对他浅浅一笑,“是我,我也没有去看他一眼……如果……只是如果我当时出去了一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自责不已。
“你见他一面,他的罪还不是受了么?”
桑纪瑶一抬头。
宋渊萧然的看着桌岸上冰冷的尸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他,是谁把他逼到我们面前来又置于死地了吗?”
“祝氏……那些流言,”她一惊,“他们如何说的?”
“他们说鲍公子失踪多日,祝府派人一直在找,至今还未找到——随后则听说了他的死讯,明泽姑娘已经成了泪人……”
桑纪瑶叹一口气。
宋渊眼皮一抬,握紧双拳,“他们说得如何并不重要,流言蜚语流传这么久,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这事一定与祝氏脱不了干系!”
桑纪瑶点点头。
次日,大殿之上。待朝廷百官论完政事,众目睽睽,桑纪瑶移步殿前,“臣恳请陛下授臣大理寺案副审一职,就如陛下先前所说。”
皇上:“为何要授你职位?最近是又有什么案子?”
祝尚书紧紧盯着她。
桑纪瑶咬牙,注视皇上一眼,肯定道:“有,臣义弟鲍玉卿惨死郊外,被人捡回大理寺,臣肯请陛下让臣审理此案!”
“义弟?”祝学士冷哼,“鲍玉卿乃我入赘我祝家,从今往后就是我祝氏之人。他出人意料身死,我们本就悲痛不已,但要你掺和一脚做什么!”
祝尚书:“太师对小婿情深义重,老夫深感欣慰。但鲍玉卿是我祝家写入族谱的亲人,生死予夺,还是由我祝家做主比较好,此等繁琐之事,何必劳烦圣上?”
皇上揉了揉眉心,与蠢蠢欲动的宋渊对上眼。他眼睛睁大一厘,宋渊沉默,皇帝是不想他太过护短,惹人生疑。同时他眉毛微微一皱,他才刚同桑纪瑶说完话不久,她又要意气用事惹人不快。
再者,天下死伤一个生灵,对他来说真的不痛不痒。
“谁是你的亲人?”桑纪瑶负手,不由皇上准许而站起,朝堂之上摆出倨傲之态,“衣冠禽兽。”
不知骂得是祝尚书一人,还是祝家全部子民。
祝尚书脸色发青。
“你……黄口小儿,休得放肆!”
祝学士眼巴巴的卖点老脸,求皇上为他主持公道,“皇上!桑太师一向飞扬跋扈,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求皇上——”
她二目通红,倨傲不已,宋渊扯住她袖子把她往后拉,然后随着自己一起跪下,“皇上!桑纪瑶同臣一样,痛失金兰,才口不择言!望皇上网开一面!”
皇上眼睛眯了眯,一个人坐在上面,却深不可测的洞察一切。
衣冠禽兽,这些事他早有耳闻。不过他可以装作没听见。
“桑纪瑶,朕体谅你丧亲之痛。但你口不择言实在有过,祝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你向他陪个不是。”
桑纪瑶跪也跪得笔直,眼珠子直上瞟,宋渊心急如焚。
这时,一个小白脸跪下,“臣恳请皇上授予桑大人副审之职。”
桑纪瑶头一偏:“高……高大人?”
圣上一脸茫然,盯着那张小白脸小半日,硬是没想出这是谁。
高强面红耳赤。
周敬亭连忙凑到皇上耳朵旁边提醒。
“哦……哦,高爱卿啊……”他极力掩饰自己认人不出的恍然大悟。
“对,”高强叹口气,“桑大人足智多谋,熟练老成,加上是鲍玉卿的义兄,想必一定会助臣好好审案,这对案情的明了可谓是益处多多。”
皇上沉思一会,寺卿都不介意了,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那……桑纪瑶?”
桑纪瑶重重磕头:“臣一定竭尽所能!将作奸犯科的不法之徒,碎尸万段!”
一番话掷地有声,十足的怒气和决心,整个朝堂为之一振。
这话是说过了,不过听着还是不错,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目光扫向祝尚书。
祝尚书紧绷着双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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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月光昏暗。杜若轩内芳草萋萋,清风微凉。
守门人站着,门口的围墙上靠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很高,很瘦,脸色也不是很好。衣服上许多鞭子打过的痕迹,血浊遍布全身,显得人更加狼狈不堪。
他耷拉着脑袋,无助地看着门上牌匾的三个大字,“杜若轩”,他不是不认识。
守门人大发善心,丢了几个铜板给他:“快走吧,这儿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要是被大人们知道了,可是要打断你的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