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华年的生活安逸不已,有时候她坐在喻家小院的秋千上,在阳光下微微地摇晃着,看着眼熟的流浪狗大摇大摆地走进小院,熟门熟路地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童姨给它留下的剩骨头,苏华年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慵懒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日,不同于几个月前,头上顶着“新晋冠军”的头衔,难免有些身不由己的演出活动。
坐在马遥的琴房里,苏华年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听着马遥的安排,“除了你的独奏节目以外,现在有两个重奏组的排练比较急,应该是下个月初演出,你跟高睿的排练还不急,他现在也挺忙的……”
见苏华年呆若木鸡的样子,马遥伸出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哎,我说,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
“哎呦,“苏华年耷拉下脑袋,“我听着呢。”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马遥关切地开口问,“你怎么回事?生病了?”
“没有,”苏华年摇了摇头,“就是最近几天特别没有精神,也不想练琴,特别不想动。”
“我跟你说,你可得好好练琴,到时候演出弹不好,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她看着苏华年,嘱咐着,“风言风语的,现在正多眼睛盯着你呢,一场弹不好,可就要说你膨胀了,到时候名声臭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苏华年点了点头,她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你这就是懒病,”马遥笑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谱子,“呐,给你点鸡血,让你精神精神。”说着,便递到了苏华年面前。
“这什么?”苏华年接过谱子,开始翻看。
这是一首从未见过的曲子,苏华年带着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音符。
对于苏华年这种音乐学院的学生而言,大多都是演奏古典时期的作品,流传几千几百年的传世名作,能够拿到这种新曲子的机会并不太多。
“给你弹的。”马遥平静地说。
“给我弹的?”苏华年不解地反问,她前后翻看着,却没有发现署名,“谁给我弹的?”
马遥轻轻地说出一个名字。
苏华年一瞬间睁大眼睛,“他给我弹的?”面露惊喜之色,“这是一首还没有面世的曲目,给我弹的意思就是……”
带着几分不确定,望向马遥。
苏华年的眼眸中带着微微颤抖的光芒,她有着期待的小火苗
。
“给你首演。”马遥也笑了起来,她的语调兴奋得上扬,“苏华年,这首曲子给你首演!”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如此激动,即使是在比赛公布后,她也依旧抑制着心中的澎湃,叮嘱她,路漫漫其修远兮,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而此刻,她也激动得如同难以自持。
首演,对于一个作曲家而言,意义非凡。对于能够演奏这首作品的演奏者而言,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中国交响乐民族化的开篇之作,《梁祝》,是作曲家陈刚及何占豪的一首作品,这首作品,在当年,除了将这两位作曲新秀展示在大众眼中,也捧出当时的小提琴新秀,俞丽拿。
时至今日,这依旧是这位小提琴大家人生历程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能够在一辈子的演奏生涯中,有这样的一个里程碑式的精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作曲家将给予演奏者百分百的信任,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也是对于专业水平至高无上的肯定。
苏华年惊喜地翻看着手中的这份谱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什么时候演出啊?”她兴奋地问。
“还早,”马遥对她说,“这曲子其实还是半成品,大概半年以后才演出,整个排练的过程中可能还要修改一下。”
“嗯。”苏华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我会好好练琴的!”
“你猜,这首曲子在哪里演出?”马遥带着笑容,看着苏华年。
“在哪?”
“国家大剧院。”
轻轻的话语掷地有声,苏华年不可思议地掩住嘴,一动都没有动,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这是,真的吗?”
马遥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华年用谱子盖在脸上,视线暗下,深呼吸,淡淡的油墨味传入鼻间,在纸张的遮掩下,苏华年放肆地笑着。
这是带有荣誉的,光明的,希望的味道。
***
这天晚上,苏华年,马遥还有高睿,在徐平教授的引荐下,与作曲家一同共进晚饭,学校也有许多重要的领导陪同。
因为苏华年的获奖,一行人都非常高兴,“来来来,让我们共同举杯,我们学校获得了这份荣誉。”
苏华年的杯中也被倒满了白酒,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诶,小苏同学,你得多喝点啊,你是主角。”
此前的苏华年,从未感受过中国酒桌上的劝酒文化,她有些无措。
高睿一边客套地打着哈哈,一边帮苏华年喝尽杯中的酒。
正巧,一盘油光发亮的红烧猪蹄上桌,苏华年坐在桌上,远远地看着那道菜,莫名地有些反胃。
喝了一口水,皱眉,将自己胃中翻涌着的感觉压下,脸上保持着客气的笑容
。每当这道菜转到自己面前时,她总是悄悄地将视线移开。
“来来来,你多吃点。”徐平教授关爱地夹了一块猪蹄放在了苏华年的碗中。
无法拒绝的好意,苏华年轻咬一口。
再也无法抑制的反胃汹涌而来,她捂着嘴,冲向了包厢内的洗手间。
“她怎么了?”徐平望向马遥,关切地问道。
马遥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高睿看着洗手间紧闭的门,不放心地起身,“我去看看她。”
站在门口,隐隐地听见里面传来了呕吐声。
“你能不能行了,”高睿站在门口朝着洗手间内大声嚷嚷,“还没喝你就吐了!”
听着洗手间内传来的呕吐声,他轻轻敲了敲门,打开一条门缝,悄悄地对她说,“差不多得了,再演,戏就过了。”
可苏华年的呕吐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止住,她一手扶着墙壁。
高睿这才发觉状况不对,他快步走到苏华年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我去,你能不能行啊!”
苏华年对他摆了摆手,稍稍喘息后才开口,“没事……就是看着那个猪蹄,好油,有点恶心。”
“苏华年。”高睿玩世不恭地上挑了嘴角,调侃着她,“你这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去你的。”随手拿起洗手间内的一瓶洗手液就往高睿身上扔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了解。”
接住她朝着自己扔了的东西,高睿笑说,“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再说了,你一个已婚妇女,怀孕了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嘛。”
“我不会怀孕的。”苏华年打开水龙头,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
“啊,”高睿更有深意地笑了,“你对你们的保护措施很有自信嘛。”
“你给我闭嘴。”苏华年用水洒在高睿的身上,用手指着他,威胁道,“你出去以后再给我胡言乱语,我撕烂你对嘴。”
“好好好,”抽出纸巾递给苏华年,依旧打趣地说,“你老公知道你在外面一副母夜叉的样子吗?”
两人嘻笑着走出洗手间。
“你没事吧?”见她出来,徐平教授起身问。
“没事的。”苏华年连忙摆手,“您坐就好了。”
“那就好,”徐平教授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苏华年的手背,“我刚刚给杨云洁打电话了,说你不舒服,知非很快就来接你回去。”
苏华年一脸惶恐,也不想想在座的都是什么人物,她哪敢先走,“不用了……我……”
话音未落,徐平笑着便打断了她,“你们刚认识的时我就在场,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媒人了,我跟喻家老太太关系一直都挺好的,现在她不在了,你是她的孙媳妇,我还能不护着你?”
拉过她的手,“好好回去歇会,看看要不要去医院,”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没事的,该喝的酒让你师兄给你喝了,你走就是了
。”
苏华年就这样,脸颊通红地走出了门,事情转变得太快,以至于她坐上了车,看着身旁的喻知非,有种如梦境般的感觉。
“你没事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喻知非有些着急地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苏华年拉住他的手,不以为然地说。
他一向清爽的掌心有着汗水的痕迹,苏华年看向喻知非的脸,额角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
伸手擦去他的汗水,不解地问,“你很热吗?”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喻知非神色紧张地说,“妈妈刚刚跟我说的时候,也紧张得够呛。”
苏华年笑了起来,这种有家,有亲人,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没事,”她随口说,“就是有点恶心反胃。”
“恶心?反胃?”喻知非反问,“你胃不舒服吗?”说罢便将手覆与她的小腹,“胃不舒服啊,我记得你没有胃病的啊。”
“那个猪蹄,太油了,看着好恶心。”苏华年斜靠在喻知非的怀中,她像小猫似的拱了拱,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小猪仔,”喻知非笑着拥住她的后背,“你又要睡了吗?”
他的怀抱暖暖的,有着熟悉又好闻的味道,汽车轻轻地颠簸着。苏华年仿佛就要睡去,她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吃了就睡,小懒猪。”喻知非虽然嘴上调侃着她,却也配合着她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尽力地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我没有吃……”苏华年声音软糯地反驳。
“好好好,”生怕她感冒,喻知非用自己腿上的薄毯,紧紧地裹在苏华年的身上。
活脱脱地被他缠成了一个小粽子,苏华年不满意地皱眉。
喻知非吻了吻她的眉心,轻抚着她的后背。很快,苏华年便沉沉地睡去。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喻知非笑着拿出手机,半晌后,他压低声音说,“童姨,麻烦煮点粥。”
隐隐约约听见了他的话语,苏华年在喻知非的怀里挪动了一下身体,“要皮蛋瘦肉粥。”
分不清是梦话还是清醒,喻知非搂着她的肩膀,只得对着电话那头的童姨说,“麻烦您了,华年她想要吃皮蛋瘦肉粥。”
看着怀里的苏华年,喻知非摸了摸她的额角,“明天带你去看看医生好不好?感觉你最近都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不要。”皱起眉头,拉住喻知非的手,“我才不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