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许慕棠, 据说是因为她娘亲喜欢海棠花,所以他爹爹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而她哥哥叫许江遇,这个则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爹爹和娘亲第一次相遇,是在江州。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就从邺都搬到了江州, 那是她娘亲的故乡,在江州的家里, 有一个园子, 里面种满了娘亲喜欢的海棠树,每年春天,她都能在楼阁上看到爹爹和娘亲在粉色的海棠花里相拥,然后爹爹会坐在铺着花瓣的草坪上,娘亲躺在他的膝盖上, 空中飘落的花瓣会拂过爹爹抚着娘亲脸颊的手。
无论岁月过去多久,他们都像当初一般,彼此宠溺,尽是柔情。
她回到屋里, 对自家那个正在看医书的哥哥道, “哥哥,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爹爹一样的好男人。”
哥哥听了,头不抬, 只是道, “棠棠, 你这么笨, 就不要去祸害其他人了,留在家里吧,家里没人嫌弃你。”
她攥着小拳头在他胳膊上垂了几下,这次她不会哭了。
从小就被哥哥说笨,每次他一说她就会皱着小眉头蹬着小肉腿跑到爹爹娘亲怀里哭。
她哼哼着重复道,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和爹爹一样的男人。
那日下午,哥哥许江遇又要去找他师傅――一个医术精湛的老头子,同时是江州当地有名的苏氏医馆馆主,她不想在家呆着,就赖着和他一块去了。
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苏大夫带哥哥去看药材,让她在柜台后边坐着,可是她坐不住,跟着医馆里面的伙计这边跑那边跑,递药包,突然有个大婶让她称点黄芪,她慌了,站在一排排药柜前不知所措。
这时,一道沉稳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右边第四个抽屉,她要一两。”他顿了顿,又问,“会称吗?”
许慕棠记得,那时周遭明明很吵闹,不安静,可那一刻她却只听到这一个声音,就像,就像他们每次和爹爹说话说的正好,只要娘亲一说话,爹爹的全部目光和心思都会向着娘亲一般。
他身材高大,站在她身边,挡去了一大半的光,她手忙脚乱地往第四个抽屉那里摸索着,竟一时分不清左右。
她听见他低声笑了一下,随后替她开了屉子将东西称好递给那人。
许慕棠红着脸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年轻男子,肤色偏黑,五官清俊,轮廓冷硬,正在她疑惑这人怎么懂这些的时候,她听到柜台的小伙计道,“少爷,您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苏大夫的儿子,可长得真不像,苏大夫明明很温和的。
“这是我爹新收的弟子吗?”
这次没等那伙计开口,她自己主动上前道,“我不是,我……我是陪我哥哥过来的。”
“你哥哥?”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眼,随后大悟般,“江遇?”
她抿着嘴点头,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赶紧低头看着其他地方。
有这个人在,她瞬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点束手束脚了,最后索性捧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
直到哥哥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两人离开前,她听见那人在后面道,“我叫苏铖。”
哥哥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同她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人估计是练武练傻了。”
她低头不语,心想,这是对她说的吗?
随后又意识到哥哥说的练武,她接话道,“难怪看起来同苏大夫不大像。”
整个人瞧着更粗犷一些。
哥哥说,这人是要做武状元的。
没有人知道,那晚上她梦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是十六年来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把她吓坏了,更吓人的是第二日那个男人竟然直接来她家了。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苏氏医馆的苏铖。
不过不是来找她,是来找他爹爹的。
她鬼迷心窍般,接了丫鬟的茶,自己送进了书房里,她看见那个叫苏铖的人站在爹爹的书桌前面,爹爹说着什么,他便点着头。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她,眸子里隐隐约约有一道光,转瞬即逝。
中午娘亲还留了他吃饭,交谈间她听见他叫爹爹老师。
奇怪,爹爹什么时候收学生了。
接下来几个月里,他经常来她家,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中午会留下来吃饭,得了空还会同她聊天。
年关前一个月,爹爹去了一趟邺都,那地方她长大后就没再去过了。
每年年关前她都会陪娘亲去敬恩寺上香火。
那日是大雪过后的第二天,敬恩寺里人不多,娘亲拜过佛祖,在禅房与主持师傅交谈,她偷偷溜了出去,跑到了敬恩寺后山的梅林里,地上积雪厚硬,她走进梅林不久,脚下却打了滑,整个人狠狠摔在了地上,正在她在雪地上撑着手准备起来时,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随后靴子的主人蹲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她的手肘处,边扶她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是苏铖
她抓着他的衣袖,又觉得不妥,于是收回自己的手,可脚方才扭了一下,于是没了支撑整个人又往一边歪,苏铖再次扶住了她,笑道:“棠棠,脚扭到了?”
她不说话,这人怎么就直接叫她小名了,这可是只有她家人才能叫的,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又没有那么突兀以及让人觉得讨厌。
“我帮你揉揉?”他又问。
“不……我要走了,我娘亲还在等我。”
“就是师母叫我来寻你的。”他说完背对着自己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出去。”
后来,她就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好,最后只好搭在他肩上。
他走的很稳,地上积雪踩上去吱吱的响,梅林里的梅花开的正盛,鼻间尽是淡淡的花香。
可能是这花太香了,她有点沉醉了,双手不由自主抱上了他的脖子,然后还同他说起了话:“爹爹说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去邺都参加科举考试,是真的吗?”
“嗯。”
她没说话了,静静在他肩上趴着。
“棠棠,舍不得我?”
她在他肩上按了按,“谁……谁舍不得你,我才没有。”
苏铖又笑她:“你也可以和我一道去。”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去。”
“好好好,那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等你做什么?”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她,那一瞬间,她的唇刚好贴在他的脸颊上,冷冷的,凉凉的,她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心跳的节奏却慌乱起来。
她听见他说,“棠棠,我娶你好不好?”
她整个人都呆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直接地问她这种问题呢?
于是气呼呼地从他背上下来,鼓着一张红透的脸不说话。
然后,她的手被苏铖握入手中,他的手心是干燥的暖,有很多茧子,这是长年习武拿兵器落下的,可是很舒服,她觉得自己在犯傻,竟不想将手收回来。
“棠棠,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了。”
她头垂的更低了,她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热,良久才回他。
“第一次见到我,你明明是在笑我。”她抬头,终于看了他一眼。
苏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傻瓜,那不是笑你,那是觉得你有趣可爱。”
不知何时起,空中有细细碎碎的雪花,随着梅花花瓣一道飘落,她觉得有些冷,瑟缩了一下,双手却又被他拢在手心里:“冷不冷?”
她点头,乖乖的,任由他替自己暖手。
最后还是他背着她下山的,不知为何,她从娘亲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暧昧不明的东西。
某次,她陪哥哥上山采药,他从半路冒了出来,一路牵着她的手,下山会背着她,气的哥哥说下次再也不带她来。
他会带她去很多她没有去过的地方,比如山间隐蔽的瀑布,原来他从前经常在这边练剑。
后来,她就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他在瀑布下挥舞着长剑,阳光落下来,那场景特别好看,他的剑势仿佛同那水势一般,融成一体,她看得入迷了,会喊他的名字,“苏铖。”
这时苏铖会停下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挠着她的后脑勺,纠正她:“棠棠,是苏铖哥哥。”
“才比我大两岁,”她笑着反驳,“不叫。”
却在这时,后脑一紧,那是他的手在用力,将她往前推,然后他的唇便覆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动都不敢动一下,嗓子却在发麻,她听见他略沉的声音:“叫不叫,嗯?”
她眨了眨眼,使劲点头。
当他松开她时,立刻叫了一声:“苏铖哥哥。”
“乖。”
那一年里,他们天天待在一块,在她家里,或者在苏氏医馆,或者那个瀑布下,或者陪她哥哥去采药。
在长辈眼里,他们的关系仿佛被默认了一般。
爹爹娘亲很喜欢他,哥哥和他是好兄弟,苏大夫也很喜欢她。
好像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是在苏铖出发去邺都的前两个月定亲的,婚期订在来年秋天。
后来,他们成亲前夕,她从娘亲屋里出来,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让人送过去后,他回了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满心欢喜地出门,,往哥哥的药房跑去,她要告诉他――哥哥,你看,我找到那个人了。
那个像爹爹一样很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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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遇最后成了御医你们信不信⊙ω⊙
沈璧的番外放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