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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军事 >>浮世谣 >>第107章 流水
他笑了笑,手指松开,看着树叶落回水面。 “我挺伤心的。”他说道。 “伤心什么。” “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但你总该为我想想,我辛苦寻了你这么久,相认到现在你都不曾问我一句这些年过的好不好,甚至为了维护他们而对我发火。呵,你可知道当初你有多赖着我,喜欢让我背着你到处玩,那时只有你为了维护我而与别人争执,哪像如今……果然,你全都不记得了。”他语声落寞的说道。 我努力回想他所说的喜欢让他背我,但回想不起点滴,对他的感觉只有陌生,甚至是……害怕。 “月牙儿,”我说道,“是谁?” 明显捕捉到他脸上一凛,他严肃望来:“你在哪听到这个名字的?” “这么说来,真有这个人。”我说道。 “你在哪听到的这个名字?”他重复问道。 我看着他的脸,无端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严肃了,似有一阵无形威压,在同我表达他的不满。 我蜷紧手指,仍要坚持:“月牙儿……是谁。” 他看着我的目光变冷,良久,他转过头去,淡淡说道:“你真的变了。” “变了什么?” “你太不乖了,”他眺向远处溪流,“以前的你乖巧可爱,问你什么,便说什么,如今,你反复要同我提及不相干的人,不论是那些所谓的养了你的师父,还是这个月牙儿。” 我收回目光,望向另外一边。 月树林正摇曳,雨后格外清新。 一种奇怪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漫延,若非师父和杨修夷就站在那边的河畔,也许我会起身想离开,逃离这种僵持。 “不理我了?”原清拾打破沉默。 我着实不知该说什么。 “初九。”他握住我的手。 但几乎触上的一瞬,我的身体又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立即缩了回来。 “你讨厌我?” 顿了顿,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到底叫什么?” 他没说话,目光和我对视。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太过阴沉压抑,与我想象中的和未婚夫相见完全不同,甚至让我感觉,他好像下一瞬就会伸出手来掐住我的脖子。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道。 他终于勾唇,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什么?” 罢了,长久这样冷场,我不想再忍了。 我别开头,淡淡道:“今日累了,你住哪个客栈,我明天去找你。” “想赶我走了?” 说着,他朝我的手望来,又伸手来握。 我将手反背在后。 “初九?”他声音冰冷。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说道,“不管以前我有多喜欢你,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你越界了。” “陌生人?”他冷笑,“所以,真正的外人,其实是我?” 我看着落了月色的溪水:“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 “那你想过没有,我会有多心痛?” 我抿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心烦意乱,很是糟糕,我真的不觉得他有多亲切熟悉,也许以前的确是那样,可我丢失了那些记忆,我有什么办法。 “手给我。”他伸出自己的大掌,语气坚硬。 “我不想。” “你非要和我作对?” 我没说话,也不想看他。 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柔软了。 “你可知,我真的很喜欢牵你的手?” 我皱眉,朝他的手掌看去。 “你这双手还是很漂亮,一点都没有变,”他说道,“你们家的姑娘都很高挑,你也不例外,而且你的身段比她们要更好看,瘦而不柴,瘦而丰润,骨肉娇媚。”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扣着几丝暖昧,落在我耳中,带着一股与他身份衣着太过不相称的流气。 我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始终在我脸上,这样的凝视,像是在打量物品。 我捡起一块石头,故作镇定和散漫的往河里扔去。 咚的一声,圈圈涟漪泛开,银晕微散。 “看来,如今的我很让你讨厌,”原清拾说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的确冒犯了,莫不如这样,我先回去自省。” 我点了下头。 “明后两日,我还有事,这几日你便收拾好行囊,待我再来找你时,我们便走。” 我一顿:“那么快?” “怎么?”他笑了笑,“舍不得他们?” 我避开他的视线,看回水面。 “好,”他说道,“我知道了。” 他起身离开,下了木桥后,师父朝他走去,称要为他带路。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树林里,我收回视线,起身亦准备离开,杨修夷走上前来,黑眸望着我。 我停下脚步,安静看着他。 夜风清冷,吹动我们的衣角,这样伫立桥上,我不会生病,他却会,哪怕他身强力壮。 “回去吧。”我说道。 抬脚绕开他,经过时手腕一紧,被他握住。 “他要你什么时候走?” 我没有看他,垂头望着桥头木板,丰叔在他房中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鲜明。 短命鬼三字,像是催魂的铃,每一字都在我心头作响。 悄然压下那些起伏的情绪,我说道:“应该是后天。”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不妨再等几日,我随你们同去。” “不用了。”我说道,想了想,我从怀里拿出他今日给我的那个钱袋,除却那一顶帷帽,基本没有动过。 “还你。”我伸手递去。 他眉心轻拧,黑眸里的情绪,是我不想去读懂的。 我交到他手里,转身离开。 这个晚上注定难熬,我抱着被子一夜辗转,一直到晨光泛起,我都没有睡着。 辰时,春曼推开门进来,见到我呆坐在床头,一愣:“姑娘,你怎么那么早便醒来了。” 我看着她,脑子有些混沌,点了点头。 “我进来那你昨日的衣物去洗,”她说道,“姑娘饿不饿,我这就去后厨看看。” “不饿。”我说道。 “姑娘,是不是没睡好呀?”她打量我的神情。 “杨修夷……有在晨练吗?” “有的,公子起的比以前都早。” 我点点头,转眸望着窗台,阳光轻洒,是晴朗的一天。 春曼去拿我的衣物,快出门口时停顿了下,回头望来:“姑娘,你那个未婚夫……我能不能多嘴说几句?” “说什么?” “我觉得,他这个人未必会对你好,”她认真道,“他找你找的那么辛苦,确实能说明他喜欢你,可他又干啥还要娶那么多个小妾?若说什么血气方刚,那一个两个就够了,他还娶了好几个,这不就是……好色嘛。” “好色。”我重复这两个字,脑子空空的。 “姑娘呀,嫁给好色的人,那可是太倒霉了,比起他来,杨公子多好,他那么宠你,眼里除了姑娘你,就没其他女人了。” 我笑了笑,很想跟她说,其实我没打算要嫁给原清拾。 自小一直喊原清拾未婚夫,因为不知要怎么称呼他,实际上真让我嫁给他,我没有太强烈的念头。 而且,我很烦嫁这个字。 不想同春曼说这些,怕她像湘竹和夏月楼那样,老是跑去找丰叔乱说。 我的目光望回窗台,说道:“我知道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春曼离开了。 我抬手放在仍隐隐作痛的腰上,心绪繁杂。 直到一夜未睡的困意再度袭来,我才缩回被窝里,可是入睡仍困难,我侧卧趴着,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睡着。 一觉醒来,天色大黑,房中亮着一盏青灯,湘竹支着腮,脑袋一点一点。 我下床后轻轻推她:“湘竹?” 她睁开眼睛望来:“啊,小姐终于醒了,”说着撑着身子爬起,“我这就去让人给你热吃的。” “不用,”我叫住她,“我师父呢。” “他走了有一会儿了,”湘竹看向门口,“我去喊他来?” “不用了,”我取来外衣披上,说道,“你困成这样,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去后厨找吃的。” “好吧,”她揉了揉眼睛,“那我去睡了呀。” 后厨灯火通明,六七个厨娘坐在一排聊天,我走过去后她们打量了我一眼,一个指指身后:“还剩着几个馒头和粥,酱菜都在橱柜里,自己拿吧。” 大厨室的两排各五个灶台,其中四个灶台下面还生着火,我拿了个水桶,舀了半锅滚烫的热水进去。 提着热水去找师父,他的门半掩,我径直推开,他正脱下袜子,抱着脚丫子闻,被我吓了一跳。 我皱了皱眉,目光嫌弃:“香吗?” 他哼了声,脱下另一只脚的靴子和袜子,又闻了闻。 我从屏风后抱出洗脚盆,将桶里的热水倒进去,把水端到他跟前。 他看着我,懒洋洋道:“看你这模样,是真打算走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点了点头。 “你跟姓杨的那臭小子,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闷闷道。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顿猛看:“真的?” “洗你的脚去。”我说道。 “那臭小子今日沉了的一天的脸,时不时进去瞧你醒了没。” 我如若未闻,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腰可还疼?” 我点点头。 “真是个怪腰。” 我皱眉,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用不着你说,我本来就是怪胎。” · 在昨晚的小桥边洗手,我摘了片月树叶子,挤出汁液,涂在指上。 洗净后,我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望着水面。 本想陪师父坐一坐,聊一聊的,可那些扫兴的话题,真是聊不下去。 今天好像又下雨了,我看到地面很湿,这样初夏雨后的夜晚特别清爽,月皎风徐,一池熠熠。 我抬头望向月亮,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念望云崖。 不知不觉,离开它已有半年了。 俯身伸手,我轻拨着河水,忽的停下,有所感的扭头往一旁望去。 树影繁密,杨修夷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树下的,鹅黄色月花从树上落下,缤纷在他肩头,盈满画意诗情。 黑眸静静的看着我,深邃安谧,声音轻的快要被晚风揉碎:“湘竹说你醒了,我到处找你。” 我转回身子,望着粼粼溪水,尽量平静的说道:“我去找师父了。” 他朝我走来,脚步踩着落花嫩叶,脆炼悦耳。 想象中他月下徐步应是极美的画面,玉树琼花,聚尽风华,可是我不敢回头去看。 他在我身旁坐下:“东西收拾好了么。” 我摇头:“没有。” “左右也没几样东西,可以不用收拾了。”他道。 “嗯。”我点头。 他捡起颗石头轻轻抛进水里,说道:“那个姓原的,你就这么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