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琦朝我快步走来,扯起我的衣衫。
“还要寻死吗?”原清拾看着我,“留在我身边,有的是让你复仇的机会,可倘若你现在想寻死,那么不仅仅是你,你爹,你娘,你们整个月家,他们的仇让谁去报?”
我愤怒的望着他,这副俊朗面孔在我眼中愈渐丑陋。
多年的追寻就是一场笑话,一场天大的荒唐。
“走吧。”君琦说道,扯着我往前走去。
“走?”我笑了,看着原清拾,“你今天不可能将我带出这里,不管你有没有同我说这些,你都不可能,你知道什么叫做不死不休吗?”
我抬手扯下君琦抓我的手,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气,带着她一起往墙上飞快撞去。
趁她吃痛,我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拼命的撞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
她被我砸出了血,混乱中反手擒拿住我,抬手撕扯我的脸。
“月牙!”原清拾冲来将我们拉开。
我顺势揪住原清拾的胳膊,一口咬在他肩上,像难缠的藤蔓,死抓着不放。
隔着单薄的春衫,我咬破了他的皮肉,血水渗出,浸润了我满口。
“松开!”他暴怒。
君琦上来揪我,我全然忘了痛,目光凶狠的瞪着他们,他们费了极大的功夫,终于把我甩了出去。
我重重摔在墙角,起身吐掉嘴里的肉。
“姚娘!”原清拾伸手指向杨修夷,沉声怒道,“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挂在辞城北门上,身体碎成数块,置于各处!”
店家点头:“是。”
我拔出最后一根木簪,头发蓬乱的散落了下来。
以木簪对准自己的腰肢,我阴恻恻的笑:“还要再试一次吗?长剑能被你们折断,我这根木簪呢,不妨试试?”
“你竟还敢!!”原清拾上前一步。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们想要的,你处心积虑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不要再挑衅我,我的忍耐有限度!!”
“是吗?”
我擦掉不受控制的眼泪,说道:“我不报仇了,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或者,我杀了我自己,就是对你们最好的报复。”
“你给我放下!”他怒斥,再度指向杨修夷,“你就真的舍得看他死掉?”
我看向杨修夷,眼泪潸然。
我自是舍不得,万万舍不得。
“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放了他们!”原清拾又道。
“不能惯着这个女人!”君琦的声音忽然响起,“田初九,我们看看谁更硬气!”
我朝她看去,她手中多了把短刀,在卫真身边蹲下,放在了卫真的颈旁。
“你就一个,我却有三个,我大有耐心跟你一个一个来,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说罢,她手中短刀微倾。
“住手!!”我叫道。
她当真停下,却“咦”了一声,转向杨修夷,笑道:“我应该直接对他动手的,他便是你那情郎吧,生得可着实俊俏,只是这面相未免太过薄情。”
“你敢……”我颤声说道。
“那,你猜我敢不敢?”她蹲在杨修夷身旁,手中短刀对准了杨修夷的心口。
“君琦,放下。”原清拾皱眉说道。
“你不是赌不起的人,”君琦看向原清拾,含笑说道,“这女人的生死对你重要,我可不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她举起短刀,朝着杨修夷的心口猛的刺下。
“不要!!”我大喊。
短刀戛然而止,悬在杨修夷心口上,她回眸看我:“把簪子放下!”
我睁着眼睛,心跳狂奔,像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听不见吗?”
我再难傲气,垂下了手。
她得意的看向原清拾:“你看吧。”
说完手腕一压,短刀直直扎入了杨修夷的心口。
“住手!!!”我惊声叫道。
刀锋刺入肉体的声音令我猛烈一颤,杨修夷的鲜血瞬间淌出,灼伤了我的眼睛,画面似定格一般,极缓极缓。
“哎呀,刺得有些偏。”
君琦拔出短刀,带出一片血线,喷洒在紫衫上,如血雨落于墨田。
她比划了下,笑道:“这次,可不会刺偏了,当然,如若不小心又偏了,那就多刺几下好啦。”
说着,她又举起手。
我看着刀尖上的血珠诡艳逼人,仿若刚从我心头拔出一般,心口钝痛难耐。
我的呼吸也若停滞,大脑一片空白,鸣声不断。
眼看刀尖又要刺入杨修夷心口,我悲声怒吼:“住手!!!”
四周廊壁忽然明光浮现,那些古老的咒文发出蓝光,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君琦手中短刀被我震碎,我也随之扑去。
她手中剩余的半截匕首朝我刺来,我迎着刀口把她扑倒在地,不顾扎入我肋骨的匕首有多痛,抓起她的头发朝地上用力撞去。
她反手抓我,跟我打成了一团。
“你凭什么伤他!你凭什么!我杀了你!!”我怒声叫道。
将她压在身下,我浑身血液沸腾,每滴血都在翻涌呐喊,双手从未有过这般大的力量,我狠心将她的脸和脖子撕烂,一个又一个巴掌猛抽过去。
混乱中她也在还击,我没有丝毫躲避,身上被她刺出无数血窟窿,我没有躲闪,只想要打死她,同归于尽!
她发出无数声惨叫,就在我终于夺下她的匕首,要刺入她脖子时,原清拾终于将我们拉开:“够了!”
我猛的将匕首往他身上刺去,短刀扎入他的左肩,鲜血喷到了我的脸上。
他抬脚将我踹走,我撞在墙上,腰上传来剧痛,难以再爬起。
“尊上你怎么样!”店家扶住他。
君琦怒目朝我望来,一张俏脸被我尽毁,皮肉外翻,血肉模糊,满是污血。
“我杀了你!”她磨牙切齿,拔出原清拾肩上的短刀,冲我扑来。
我挪动身子想躲,腰痛让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来。
就在快靠近我时,一阵强大的灵息狂涌而至,将我空无一物的神识急速凝聚。
不待我去捕捉发生了什么,一股气劲冲向君琦,将她撞摔了出去。
我当即转头朝杨修夷看去,他捂着伤口坐起,唇色失血,面容苍白,却不见一丝憔悴,仍是清傲孤绝的神情。
“杨修夷……”我的眼泪拼命的掉,“杨修夷!”
他起身朝我走来,胸前紫衣一片深色,还在流血。
我被拉入他怀中,因为担心碰到他伤口,我小心翼翼,周身都在发抖,从未有过的寒意和惊恐。
“别怕,”他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没事了。”
他看向原清拾,原清拾也看着他,眉目难以置信:“你怎么会……”
“这卖面的又为什么会?”杨修夷淡淡反问。
原清拾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店家:“为何我不行?”
店家皱眉,没有说话。
“我来告诉你,”杨修夷说道,“这地宫我早早派人查过,这里的每个角落,何处藏宝,何处埋尸,何处有机关,何处是人祭,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比她这苏智后代要来的更熟。”
“不可能!”店家说道。
“你以为我为何要来这个偏殿,莫非你们不知苏智那老头把这地方建成陵墓之前,此处本为十巫的地盘?我刚才不过离魄出身,出去观望了阵,这地宫中的排布演阵我早就知道其中奥妙,你觉得我会让你有还击之力?”
杨修夷抬起手,方才想被我用来自刎的长剑碎片尽数飞起,凌空悬于我们身前。
“是你伤的我?”杨修夷看向君琦。
君琦后退一步,站在原清拾身侧。
“凭你也能震碎我的剑?”杨修夷又看向店家,一笑,“你不会没觉察出,这柄剑是我自己震碎的吧。”
“好狂的口气!”店家上前挡在原清拾和君琦跟前,“尊上,你们先走,此处交给我。”
“想走?”杨修夷冷笑,他一挥手,空中那数些断刃尽数朝原清拾疾飞射去。
店家结阵去挡,护阵直接被断刃击的粉碎,原清拾飞快挥剑挡开断剑,大退出去数步。
“差劲。”杨修夷说道。
“尊上快走!”店家回头看向原清拾。
原清拾面容难看,怒目看着杨修夷,再朝我望来,说道:“姚娘,你有几成胜算。”
“他撑不了多久!”店家说道。
“好,”原清拾点头,“一定要把月牙儿抓来。”
“尊上放心!”
原清拾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收回目光,上前握住杨修夷的手。
他回头看我,我和他对望,说不出的害怕。
他在装,一直在演戏,甚至是死撑。
以他的性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原清拾走,更不会显山露水说那么多。
我和师父和他打交道多年,他这么阴险的人,巴不得没人知道他厉害,然后痛扁对方一顿,又怎么会逼出那么强大的灵气去吓跑对方。
什么离魄,什么排布演阵,肯定都是他胡编乱造的。
“到底怎么回事?”店家出声说道。
杨修夷蹲下身子,从靴子内侧抽出一把匕首,长一尺有余,锋利无比,光如月华,刀柄上暗玉为犀,长秋为纹,是三年前他生辰时师公所赠。
“伤的这么重,恐怕我不出手,你也会血尽而亡吧?”店家说道。
“那你便不出手吧,”我说道,“你就站在那边让我们砍,看看我们最后是谁先死。”
她看我一眼,望向杨修夷手里的匕首:“倒是把好家伙,今日便归我了!”
她一抬手,手中蕴出一架古琴,陡转置于身前,素指一挑,琴音若清扬银色,流泻而出。
“就这花招?”杨修夷说道。
“花招?”店家冷笑,“这是足以令你致命的杀器!”
“不就是苏琴之音?”
“你倒是有点见识。”
“不算什么稀罕之物,”杨修夷看着她,“六大古曲除了绛珠亡魂曲,其余五首我烂记于胸,苏琴之音在六首中排名最后,如果不是苏智当了个大月国师,恐怕这名声也轮不到你们头上。”
“你听过?”店家笑了,“你在何处听过?”
“严格来说,这曲子本是苏智为大月国国祭所谱,曾在当世广为流传过,后因晦涩难懂,导致阻塞不盛,因而失传,算不得你一家之秘,你若不信,全曲五十七个乐段,我可以一一道来。”
店家敛了笑,望着他的目光浮起怒意。
杨修夷继续说道:“方才你不敢见我们,躲在暗处弹的那首为正声部松墨朝飞,本可引人神智涣然流离,脏腑痛如绞割,但你琴艺不精,本就不怎么样的曲谱被你弹错了十八个音,恰好让我钻了空子,凭借你的灵力蓄得望嘉引。”
店家面色变得难堪。
“你的修为比你的琴艺更差,本来就沽名钓誉的曲谱,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这手里更是可悲,你在你祖坟里弹这曲子,不怕把他气活了再死一次吗?”
我站在旁边听着,心快拧成一团。
他的身体果然不行了,否则以他的性情,绝对不会跟讨厌的人说上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