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她一怒,“真是油盐不进,你知道多少人想跟我沾上点关系吗,不是老子吹牛,这辞城里有一半的大商铺都在赶着给我送礼,出了辞城,老子想砍谁就砍谁。别说一个风云寨,就是整个陷活岭都是我说了算。你倒好,给你脸你还不要,你真是不会做人,难怪当初鸿儒石台他们要拿你开刀。”
“这与我做人有何关系,”我也不高兴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我,想害我完全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利。你这番话说的,好像是因为我有错他们才来害我,实际上他们无非就是挑软柿子捏,看我一个孤女好欺负罢了,跟我会不会做人都没有关系。再说,即便我真的不会做人,也不是他们可以肆意残害我的理由。”
她皱起眉头,半响,说道:“算了算了,我不拦你,吃顿饭再走吧,明日如何。”
我点了点头:“反正今天也走不了。”
·
宋十八派人去让王悦之订个包厢。
王悦之知道我们要去吃饭,便买了一些胭脂水粉亲自送来,说的是宋十八这张脸太多人认识,而且大街上贴满了我们的画像,让我们稍微化个妆。
临走时,他还特意提到,说宋十八平日都是男装,若来个杏面桃腮的温婉女妆,说不定非但没人能认出她,还能惹几个年轻公子多看几眼。
宋十八嘴上嚷着她看不上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但等王悦之一离开,她立马去折腾那些眉黛流丹,胭脂墨髻,拉着我一起描眉和刷腮扑粉。
渐渐的,我觉得很不对劲,越看她越像猴屁股,停下手并喊她住手。
她却不听,仍在那边兴致勃然的给自己抹胭脂:“老子女妆绝对漂亮,寨里那些兄弟都是这么觉得的,说我皮肤白净,双目灵动,虽不绝色,可绝对很有韵味。”
事实上,我也是这样想的,她的确很清秀,转眸之间,神采飞扬,可是眼下这个模样,越看越……
“来!”她回身替我描眉,“你的女妆肯定也很美。”
“这倒是没错,”我说道,“当初我穿了身女妆,好多人说我好看。”
“噫——”她撅嘴。
彼此折腾半日,手忙脚乱,最后我们拿镜子一照,两个人可以直接登台唱戏了。
“还行!”宋十八却颇为满意的放下镜子,“走吧!”
“你不洗洗?”我回头说道。
“洗什么洗,要的就是没人认得出。”她头也不回。
我想想也是,反正就在客栈包厢里面吃个饭,也没多少人看得到,旋即跟了出去。
但没想,她径直下了木梯,屁颠屁颠的就朝街上走去。
走了几步,大约见我没跟上,她回来头叫我。
我站在门内,不打算出去,问道:“不是在这里吃?”
“在逸豪酒楼啊。”
“为什么去那?”
“那边好吃啊!”她回身走来拽我,“这不是给你践行吗?”
我死拉着客栈大门不放:“我们的脸不行啊!”
“都说了,就是要让人认不出,走啦!”
力气着实不如她,我被她一把拽走,好在逸豪酒楼就在临街,过了个大石桥便看到了。
酒楼和当初的大香酒楼比邻,临水而建。
大香酒楼门前的擂台已经拆了,宽阔如似小广场,停着许多华丽马车和四抬大轿,门口人流如织,多为衣着鲜亮的年轻女子。
“这大香酒楼真惨,”宋十八随口说道,“听说她们被抓走后,直接在牢里被官府的人害死了,财产都被侵吞了,啧啧,官场黑暗,比我们土匪还狠,吃人不吐骨头。”
我不作声响,这里人太多,不想提到那些。
逸豪酒楼门口有伙计在,宋十八进门后和一个伙计报了王悦之的名号,不出多久,一个衣衫楚楚的女人笑脸迎来,对我们的妆容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笑着将我们领上了顶楼包厢。
女管事推开一扇门,香气袭来,我傻了眼,这哪是包厢,完全堪比楼下小半个大堂了。
空间极大,布局充盈,装潢典雅,红丝螺毯铺地,清梅香薰萦绕。沿墙贴着许多香案,上摆玉瓷画瓶,墙上间或挂着书画,仿若能闻到笔墨浓香。
我有些目瞪口呆,说道:“我们就两个人呀,会不会太浪费。”
宋十八在中间大桌旁坐下,一脸的无所谓,说道:“王三说这生意好,包厢没了,只剩极香苑了。”
“两位客官,现在就上菜么?”女管事笑道。
宋十八点点头,说道:“最好上得慢点。”
“是。”
女管事转身离开。
留下的一个侍女上前,说道:“客官,需要乐师奏曲么?”
“我没那兴致,”宋十八说道,朝我看来,“你要吗?”
我摇摇头。
“那就不必了。”宋十八对她说道。
我端起茶水,很清香可口,坐在这里才明白,原来有钱真的是一种享受。
不多久,一波精致小菜端上,有玉茶糕,银芝梅,蜜煎牛肉,金丝肉丸,白玉仙汤……
这段时间跟在宋十八身边,她虽然山珍海味,胡吃海塞,但是我很少多吃,毕竟我不喜欢王悦之,他的钱我实在不愿意去花。
宋十八隐约觉察了我和王悦之的过节,问过我,我一五一十的说了,并让她替我保密,她一口答应,又让我该吃吃,该喝喝,因为这些钱都是当初王悦之欠下的人情,如果我心里面实在不舒服,她事后派人还给王悦之就是了。
而当我一想到宋十八的钱来自何处,我就更不想吃这些东西了。
现在闻着送上来的这些食物,虽然很香,但我却也没多大胃口。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弦音和歌声,我和宋十八回头朝敞着的大门望去。
对面好像也正在上菜,大门是开着的。
“另一间极香苑也被包走了?”宋十八问一个侍女道。
“是的,客官。”侍女说道。
“那可真是巧了。”宋十八说道。
我好奇:“怎么巧了?”
“这大香酒楼一共才两间极香苑,开价最少五十两,很少有人来,一月一次都算不错了。今日居然两个包厢撞在一起,你说巧不巧?”宋十八说道,转向侍女,“另一间被谁包走了?”
“是高小姐摆宴。”侍女说道。
“高小姐?”宋十八皱眉,“那个高小姐?”
“尚书坊的那位。”
“竟然是高论德的孙女,”宋十八朝我看来,颇有兴趣的模样,“要不我们找她喝两杯去,多好玩。”
“高论德是谁?”我问。
“告老还乡不久的一个尚书,”她说道,“高晴儿是他孙女,可受宠了。”
“还是算了吧,”我说道,“我不喜爱和这些人打交道,而且,”我压低声音,“你别忘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份。”
“切,”她撇嘴,“这算什么。”
不过,她到底还是打消了要过去的念头。
但没过去多久,对面的却也派人来了,一个侍女进来,笑着说高小姐也觉得巧,特意邀我们过去喝一杯。
宋十八朝我看来,我微微摇头,不想去。
“要不还是去吧,”宋十八说道,“这些大家闺秀大多矫揉造作,假装矜持,如今这个主动请我们过去喝酒,说明是个豁达开朗的人,咱可不要比她们还扭扭捏捏啊!”
“是啊,”侍女笑道,“姑娘还是去看看吧,那边贵客可多了,都是些平日里遇不上的,若是能因此结缘,日后多个朋友照应总是好的。”
“贵客,”宋十八似乎很有兴致,扭头问道,“有哪些贵客?”
侍女望了眼门外,低声道:“听说有个南宫尚书,还有新上任的刺史大人和好几个县官。”
宋十八一愣:“刺史?”
我也愣了,不过当即的反应是拉住宋十八,唯恐她嚷着要去砍人。
但她比我想象中的要镇定,说道:“知道了,帮我们回绝了吧,就说我们俩姐妹不爱攀附权贵,多谢她的好意了。”
“两姐妹?”门口传来一个女音,说道,“王悦之不在?”
我们回过头去,门口站着两个模样娇俏的小丫鬟。
她们的目光落在我们脸上,其中一个手帕掩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俩这是什么妆容,怎么像个花脸猴!”
“还说什么金屋藏娇,该不会是你们吧。”
“对哦,嗳,王悦之呢?”
宋十八沉着脸,看过去说道:“你们谁啊!”
“你们两个又是谁啊!”一个小丫鬟笑道,“王悦之这是换了个口味吗,哈哈哈……”
“哎!”另一个丫鬟唤我,“说呀,王悦之去哪了,我们家姑娘请他过去喝一杯。”
“给我滚出去!”宋十八忽然喝道。
她们一愣。
一旁的侍女尴尬笑道:“姑娘勿动怒……”
“刺史在隔壁呢。”我压低声音道。
那两个丫鬟回过神来,一个人冷着脸上前:“你要我们滚?别看王悦之现在给你们包了个极香苑就以为能飞上枝头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我们只消一句话,他指不定就让谁滚呢。”
宋十八登时端起身前的桂花蜜汁羊排砸了过去,“啪”的一声,撞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