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拉着杨修夷聊太久，因为看得出他今日着实很忙，且也很累，因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晚上那个叫佘毅的男人来找我说的奇怪的话，我暂时没有和他说。
隔日一大早，我醒来时，杨修夷又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要我好好吃饭，如果今日有人来府上找我，不必理会。
我下楼吃了早饭，吃完宋十八还没有下来。
我等了又等，既没等到她醒来，也没有等到昨天平头村的人来找我麻烦，最后我上楼找她，她瘫痪在床，跟我说浑身疼的都散架了。
这模样着实太惨，我让轻鸢去弄些饭菜来，我扶她起来，帮她按摩后背。
也是在扶她起来的时候，目光看到她床榻内侧有一个小木头。
我好奇说道：“这是什么呀。”
下意识伸手要去拿。
“别碰！”她一巴掌将我拍掉，“别乱动！”
同时拿过枕头盖在那个木头上。
我刚才匆匆一眼，隐约看到这个木像是块人形，加之她现在的紧张反应，我狐疑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扎小人……”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有些不自在的朝另一边看去。
“还真是？”我讶然。
“你觉得可能吗？”她一个白眼，“我扎谁？就算是许肆儿那样的贱人，也犯不着让老子特意为了她花精力做个人偶。”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很紧的捂着枕头，看模样一点都不想要被我看到。
我惯来不爱将手伸的太长，去管别人的事，更不提现在对方还不高兴，所以我不问不说了。
轻鸢端了饭菜进来，我把宋十八拖起来去吃饭。
宋十八没有什么胃口，懒洋洋的坐在那边。
“真的这么不舒服吗？”我问道。
“你觉得呢，”她掀起眼皮看我一眼，“我现在感觉我的身子都不像是我的了。”
“还是得吃饭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拿起了筷子。
吃饭前，她扭头看着我，说道：“刚才那句话，你可要记着。”
“什么？”
“你说，还是得吃饭的，”她说道，“初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自己也要记着这句话。”
“……”
“当初我们逃出来那阵子，在王悦之那的时候，你几乎不吃不喝，除却看不上王悦之的银子，还有便是心里烦闷，吃不下吧。”她又说道。
“……”
“你看，”她摇摇头，“我们只是在劝说别人的时候会温和，实则到了自己身上，多是知易行难。”
“……”
她眉梢一挑：“怎么，你这是无话可说了？”
我摇摇头。
不过，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离开崇正郡之后，我们几个人会变得如何。
虽然这个根本不用想，我和杨修夷一起，花戏雪可能留下和我们一块，也可能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去游山玩水。
独孤涛的益州刺史未必还当得，但他家世好，没有这个刺史，也有其他刺史，或者更大的京官可以做。
可是，宋十八呢……
我忽然在想，要不她就干脆留在崇正郡，将这里当成一个世外桃源，在这生活好了。
但这只能是我想想，我不能说，因为不想影响干扰别人的人生。
以及，她的手上的确有很多很多的人命……
“轻鸢！”乔雁的声音这时在楼下响起，“有人找你！”
我回神，朝轻鸢看去。
“可能是古誊，”轻鸢对我说道，“只有他知道我在这里干活，我爹娘还不知道的。”
她提到古誊，我想起那个男人的面貌和眼神，着实不舒服。
“那你去吧，”我说道，“别让他多等。”
“嗯，我很快回来。”轻鸢一笑。
宋十八看着轻鸢离开，说道：“对了，我们今天干什么呢？”
“还干什么，”我托起腮帮子，“你这个模样了，肯定得在家休养，我也哪里都不想去，乖乖等人上门找麻烦。”
“谁？”宋十八眉头一皱，“谁要找你麻烦？！我打不死他！”
“平头村那个单子啊！”
“呃……”她撇嘴，收回目光去吃饭，“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昨天没有人来骂我们吗？”
“今天估计就要来了吧。”我说道。
想到这笔单子的古怪，我调整坐姿：“对了，你将这个单子前前后后跟我好好说一说，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我点头，想了下，我起身去到门口张望，确认轻鸢没有那么快回来，我在门前设下了一道清心阵。
回来后，我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用几句话跟宋十八说清楚。
倒不是说我真的就怀疑轻鸢了，而是不想被她无意间听到，以免让她觉得我在背后编排她，会让她不开心。
宋十八听完，神色变得严肃。
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把我也给弄慌了。
“你要说到长相，其实来找我下单的人，她的长相也不像是寻常农妇，”宋十八放下筷子，“而且，我现在反复回想，她当时其实非常刻意。”
“刻意什么？”
“刻意提及你，”宋十八看着我，“她似乎，一直在暗示我一定要带你一并去平头村，不过当时我气恼着许肆儿，所以没有多留意，我只回答她，看情况。”
“我们现在没有去成，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不解。
“也许……有这么几个可能，一，她忽然发现原来我们这个店铺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我们和为平阁的新任东家走的亲近，她有可能觉得自己得罪不起。二，她可能真的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们两个人没去，她有可能怀疑我们怀疑她了，所以不敢来。三，她出了意外。”
我望着门外，心里乱乱的。
这三个猜测让我觉得都很有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才更不知道是哪个。
一直等到宋十八将饭吃完，轻鸢都不见回来。
我已将清心阵撤掉了，左等右等，我打算去楼下看看，宋十八喊我等她，起来收拾碗筷，同我一并下楼。
将碗筷放到厨房，乔雁恰抱着一袋米粉从外头回院落里来，一见我们，忙上来说道：“我正要去找你们，轻鸢好像出事了，那个男的一直在骂她！”
“啥？”宋十八皱眉，“骂轻鸢？”
“是古誊吗？”我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你们快去看看吧，那模样可凶，我真怕要动手，他们在西门。”
“走！”宋十八立马掉头。
乔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共三个院子，对外是一道大门，两道侧门。
大门朝南，西门那道是最偏僻的小门，寻常不会有人过来。
我特意用辟神术敛了我和宋十八身上的气息，悄无声息过去。
遥遥听到轻鸢的声音：“我再不回去，姑娘就要来找我了，你若说够了你便滚。”
我一听，果然觉得不对劲。
宋十八容色严肃，拉上我：“来。”
近了看到古誊拽着轻鸢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在说什么。
轻鸢看着很生气，一直在挣脱古誊的手腕，但显然力气不够。
“你放屁！”轻鸢忽然骂道，“你若敢去我爹娘面前胡说，我一定杀了你！”
“你便看我敢不敢！”古誊也叫道，神情凶狠的说道，“我话就放在这了，你明知道那个田初九和宋十八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要护着她们，你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你才不是好东西！去年你偷了那些银两，我怕你被打死才没有出去说，你古誊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从小到大干的全是黑良心的事，你早就长歪了！”
古誊一扬手，拍在了轻鸢脸上。
我勃然大怒，准备出去，刚才义愤填膺的宋十八却将我拉住，摇了摇头。
这一巴掌非常用力，看神情，轻鸢似懵了懵。
“你现在扯他妈到我身上干什么！我告诉你，现在这里放着三百两银子，你只要把田初九骗去平头村就行了，你要是不这么干，不仅这三百两银子跑了，我还会要你好看！你以为我要去你爹娘面前胡说？你想多了，老子是去宰了你的爹娘！”
“我跟你拼了！”轻鸢叫道，扑了过去，被古誊一把推开，力气极大，轻鸢摔在了地上。
“别给脸不要脸！”古誊指着她，“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让你靠近田初九？你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干，特意给你介绍这么个活？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大忙，你倒好，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表子，白眼狼，忘恩负义！”
轻鸢自地上撑起身子，半坐着抬眼瞪他，忽然高声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来人啊！！”
“你给我住口！”古誊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来人啊！！救命啊！！”轻鸢支支吾吾的叫着。
古誊扬手，又一个巴掌落在轻鸢脸上。
轻鸢捂着脸，抬头瞪着古誊。
古誊朝我们的来路望去，伸手指她：“给我老实点，下次再回来跟你算账！等下乱说话被我知道了，你就回来替你父母收尸！”
说完，古誊转身跑了。
轻鸢从地上爬起，站在原地缓了良久，抬手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转身要离开。
我和宋十八先她一步，抄近路回去，先去找乔雁，同她招呼一声，怕她无意间告诉轻鸢我们去过西门，而后我们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