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鸢回来，一如平常，眼眶未红，头发不乱，衣衫已换了一套，想是原来那件已经脏了。
我和宋十八托腮坐在房里，见她回来，我们二人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一副无聊模样，
她自称遇上一些事耽误了，所以回来晚了。
我们点点头，继续发呆。
轻鸢呆了一阵，心事很重的样子，安静良久，她对我们说去楼下看着，可能又有人回过来找我，我点点头，让她别累到。
轻鸢走后，我保持原有姿势不变，目光望向门口。
“说起来，一切源头皆在平头村，”宋十八这时说道，“这笔单子的人想要我们去平头村，昨晚的佘毅将你喊出去，用的是平头村的借口，如今古誊也提到平头村，想让轻鸢将你往那边引去，所以，平头村那边到底有什么？”
我摇摇头。
“你身上那些仇，你未曾同我详细提过，”她朝我看来，“但是我隐约猜出非同寻常，那些人既然可能是你的仇人，而你又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初九，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反倒像是对方在寻仇，而你很窝囊的缩在家里，不敢迎敌？”
“你傻啊，对方设的棋局，怎么可能去自投罗网。”我说道。
“要不，我去平头村看看。”
我摇头。
垂目望着桌上倒扣的酒盏，我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将它倒扣在桌上。
她抬起手指，在瓷盏上敲了两下。
“真好听。”她说道。
“你刚才说的对，”我拢眉说道，“假如你一直嚷着要打一个人，却被这个人反过来要打你，这的确很奇怪。”
“就是。”
“那对我也适用，”我一笑，“他们一直都想要对付我，却被我反过去对付，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皱眉：“你想说什么？”
“主动权，”我说道，抬起手指，在酒盏上也轻敲两下，“他们让我去平头村，我不去难道就是我怂吗？那如果，我用我自己的方法同他们宣战呢？”
“你是说……”
“平头村是他们的棋局，我也可以摆我的棋局。”
她登时凑过来挨近：“欸？那你现在有主意了？”
我看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切。”
我重新托起腮帮子，说道：“对方在暗，我在明，我是不是要用一个什么办法，才能将他从暗地里揪出来呢。”
“摆擂吧，最直接的办法了。”
我一顿，朝她看去：“摆擂？”
“对啊。”
我的脑中顿时浮现起了大香酒楼。
的确，擂台这种东西，很容易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有办法了，”我喜道，“就摆擂台！”
·
杨修夷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宋十八嚷着肚子饿，我们便不等了，先吃晚饭。
吃完后我抱着一堆纸笔去找宋十八继续商量擂台的事，顺便让轻鸢帮我整理床铺，打算晚上睡她这里。
激烈讨论到亥时左右，杨修夷他们终于回来了。
轻鸢先跑来跟我说，称他们要先在楼下吃饭，而且听他们说话内容，似乎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知道杨修夷会忙，却不知他会忙成这样，不由有些不太高兴。
“你在不高兴什么？”宋十八问我。
“有吗？”我说道，“谁告诉你我现在不高兴的。”
“你的脸，”她没好气道，“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真是个小孩子心性，瞧瞧你，嘴角耷拉的，都可以挂两水壶了。”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哈哈，”她笑了，“你还真以为能挂的上啊？就你这小鼻子小嘴的。”
“……”
我横她一眼：“你真烦。”
“你是不高兴杨修夷吧？”她转了话锋，说道，“因为他太忙，没空陪你？”
“我不知道……”
就是觉得不高兴，这个情绪来的很快，我甚至都没去琢磨为什么会不高兴。
“之前你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杨修夷是怎么做的？”她笑嘻嘻道。
我轻拢眉，没回答，便见她抬手，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个银袋：“有钱贵公子的银子就是好赚，出手就是整个钱包呢！”
我收回目光，望着身前一堆擂台事项，心里的烦闷加重了。
房门一直是敞开着的，这时被轻轻叩响。
我循声抬头，杨修夷修长身影立在门口，黑眸温和望着我。
我起身过去，几乎已成习惯，贴入他怀里。
他轻拥着我，低声道：“轻鸢说，你今天晚上要睡在这里？”
“嗯，有一些事要和十八商量。”我说道。
“多晚都可以回来。”
“可能通宵都聊不完，”我抬起头看他，“这么晚了，你回去早点睡吧，不用管我。”
他望向轻鸢为我铺好的软榻，说道：“睡这可能会不习惯。”
“怎么可能，”我笑了，“我什么样的地方没睡过，我垃圾堆都睡过。”
他眉心轻拢，捏了捏我的鼻子：“那些不好的，就不要提起。”
“你先去睡，”我松开他，往身后指指，“我们还有一堆要讨论的呢。”
“你当真不回来？”
“嗯。”
“就那么舍得让我一个人睡。”
“……”
我不禁又笑了：“你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就算是小孩子，你也是自小就一个人睡的好不好。”
“我！的！天！啊！”宋十八这时叫道，“初九，你要不还是回去吧，你们是不是没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坐着，我是活的，活的！你们能不能考虑下别人呀？”
我大窘，脸颊红了，一步往后面退去：“你还是快走吧……我们明天见。”
杨修夷沉了口气，忽的抬眸，往宋十八方向望去。
“杨修夷！”我不悦拉他，怕他吓到宋十八。
“好吧，”他低声道，“就今天一晚。”
我仍窘迫，伸手推他，将他一步步推出门外：“好好好，明天见，明天见。”
回来坐回宋十八旁边，宋十八没好气的瞪我数眼，我当看不到，继续讨论。
结果没多久，刚离开的杨修夷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火盆。
我起身过去，看着他将火盆塞到软榻下面，直起身子后拍了拍手，回头望着我。
惯来淡若清风明月，不沾半点尘埃的他，忽然做这事，别有一番人间烟火味。
我笑道：“现在是最热的时候，我盖着大被子，没事的。”
“越是最热，越不能盖被子，你会越捂越冷。”他说道，垂下头看他自己的手心，我也低头，虽然烧的是无烟的干净银炭，但也脏了几痕。
“不能抱你了。”他说道。
我的眼睛悄悄朝一旁的宋十八望去，暗示他这样不好。
我觉得我和杨修夷现在的状态，应该就是说书先生常说的谈情说爱的情人，但严格来算，我和杨修夷关系忽然这么亲密，实际上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我们有很多地方不懂，更不提，我和杨修夷惯来都目中无人，独来独往，随性惯了，但宋十八说的对，我们应该顾及下旁人的。
因为我刚才换位思考了下，如若我是她，我身旁有一对成日腻腻歪歪的情人，我也会受不了，敬而远之的。
杨修夷轻哼了声，说道：“听轻鸢和乔雁提到，明日一早你要出门。”
“嗯。”
“做什么？”
“不告诉你……”
他又哼了哼：“不说就不说，别胡来就成。”
……那，我还真是去胡来的。
心里起了一丝小调皮，我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快回去，我还要忙的。”
“哼。”他横我一眼，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
和宋十八讨论了一晚上，鉴于时间不够，我们决定明日分两路行动。
她去寻场地，谈价格，和官府人员接洽，以及雇一辆马车。
我去雇佣人手，购置材料，以及找人宣传。
我没怎么谁，连夜给宋十八准备了几件小暗器和小巫器，让她随身带着，如若遇上什么危险，除却拳脚，这些东西也可以派上用场。
外边天色快亮了，我们终于停止讨论，决定先补觉。
但我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睡着，醒来天光大亮。
宋十八已经不在了，我从软榻上撑起，恍惚半响，落地穿衣。
打着哈欠从卧房里出来，垂头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一抹修长清影。
杨修夷一身爽朗衣着，月白儒衫，俊秀挺拔，正在院中乘风吐纳，大约听到动静，他回头抬眸，冲我莞尔，一笑嫣然。
我笑了，转身奔下楼。
“你今天不忙呀。”我迎上去说道。
“早上让独孤替我分担，我午时再去。”
“专门陪我？”
“不然呢，”他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摇着，“宋十八同我说了你们要摆擂台。”
“……”
“饿吗？”他又道。
我点点头，是有点。
“乔雁和乔大叔去忙了，”他牵起我的手，墨玉般的黑眸柔和含笑，“我们出去吃？”
“你该不会是特意在这等我吃早饭的吧。”我一笑。
“你说呢？”他说道。
恰一阵清风徐来，后院漾绿凝波，满庭芳草闻风起，他俊美面庞光洁如玉，明艳若桃。
我看的心动，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那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