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斜街露天有一个早茶铺，我们要了豆浆油条和酱菜馒头，我饭量大，又多要了三个茶叶蛋。
他将茶叶蛋一颗一颗剥好，放在我身旁小碟子上，说道：“明天也早起吧，如今腰身瘦了，可以学点拳脚功夫了。”
“可是衣服很多，会不会很累赘呀。”
“先扎马步和练些基本功，寒症我们离开后再想办法。”
我点点头：“好。”
这半个多月养下来，腰上的感觉的确舒服许多，之前一直酸痛难受，有时甚至担心自己走几步，人就变成了两截……
“你知道我很笨，要是学不好，你不要凶我。”我又道。
“我有这般凶？”
“你不凶谁凶，”我撇嘴，“半梦村的人连看都不敢看你，还有人问我，你是不是不会笑，为什么每次看你都是冷冰冰的。”
“……没有遇上值得开心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笑，你走路上遇见个时刻笑着的人，你会不将他当傻子么。”
想想也是，我看他一眼，又道：“但就是很奇怪，你这么不友善，他们还老在你背后夸你。”
“哦，”他一笑，“你那会儿听到他们夸我，是不是很生气。”
“你怎么不问我他们夸你什么？”
他长眉微挑：“你觉得我需要问吗？”
我把头别开一旁，说道：“不理你了。”
吃完饭，在东塘池边洗手，我不能碰冷水，杨修夷将手绢洗净熨烫后一下一下帮我擦着。
中间聊到我今日要忙的事，他说购置建材，他这几日认识了一个李掌柜，他陪我同去的话，应该能给我最便宜的价格。
我点头，想到他也成日在忙，说道：“我们下个月便要走了，你在这里混了个商主当，难道想要一直留下来呀。”
“我为何要当这个商主，你不是明白的吗。”他说道。
“我是知道，但是……”
但是，我没想到他真情实感的在卖力干活，未免……太过于认真。
我知道我这样的念头不对，可看他这么辛苦，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其实，多半是独孤在操劳。”
“他？”
“他从政多年，处理这些政务最是拿手，这些日子，税务，财政，律法，皆由他重新审读把控。纰漏太大了，此处商会，一直都在鱼肉百姓。独孤在想办法改变，我不擅长这些，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我点点头，有些烦闷。
的确，一路所见，这里的百姓多贫瘠穷苦，但是有钱人是真的有钱，极尽奢享。
“你们如果要改变这些，商会的那些人应该不会同意吧，”我说道，“而且我们下个月便走，会不会我们一走，这里的百姓又重新被欺负？”
“所以独孤这几日一直在苦思。”
想到独孤涛不温不火，疏离漠然的模样，我说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母官。”
“嗯。”杨修夷点头。
晨风惬意舒爽，从我们耳边拂拂而过，我看着他神情专注的模样，欲言又止。
有点想问他的家世，但是又不敢，我也不知在怯什么，想过最夸张的，无非他是什么皇帝的儿子，可那样也不过如此，毕竟平心而论，我真的一直便没有将皇帝放在过眼里，可能离的太过遥远，太过陌生。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是不敢问。
“咦？”旁边传来清脆童音。
一个斜挎花皮学包，梳着两根麻花小辫的女童手捧糯米糕站在那边，好奇望着我们。
“姐姐，”女童一笑，“你这么大也要被打手心的啊。”
我从杨修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当然不是了。”
“这位俊哥哥待你可真好，我在学堂挨了打，回去还得再挨我爹娘一顿打。”
杨修夷唇角牵起一笑，清雅如月上琼光，伸臂揽住我的腰：“她是我心上人，我不待她好待谁好？”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杨修夷对外人说如此肉麻的话，而且还是这么个小姑娘，我整张脸大红：“别，别跟小孩子说这些！”
“小孩子？”女童脑袋一歪，很是神气的说道，“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呢，我都看腻啦，我爹娘连睡觉都搂在一起的。”
杨修夷长臂揽住我，说道：“我们两个睡觉也是搂在一起的。”
我怒道：“杨修夷！”
女童好奇凑来：“那你们每天早上晚上都要亲嘴吗？”
“好像没有？”杨修夷朝我看来。
我脸红的快要冒烟了。
女童更神气了：“我爹娘就亲的！”
我：“……”
·
今日天气很好，街上摆摊的菜农和果农很多，我和杨修夷手牵手，沿着长街慢慢悠悠的踱着步。
到几个水果摊前，杨修夷给我挑了几个新鲜的水蜜梨，说回去熬汤。
我则给他挑了不少荔枝，又另外买了一篮枇杷。
他没有带我去为平阁，而是直接去找李掌柜，李掌柜很好说话，他才提了一句，便被李掌柜拍着胸膛将剩下的话都接走。
而后他又陪我去雇佣人手。
到了午时，我得去找宋十八碰面了，杨修夷拉着我，想同我一并吃点东西再放我离开。
前后算时间，距离我们吃完早点才一个时辰多点，我有点不太想吃。
“当真不吃吗？”他问道。
我点点头：“没什么胃口。”
“本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的，”他收起折扇，“如此，我便去为平阁了。”
“你接下去还忙吗？”我问道。
“为平阁不忙，商主身份忙。”
提及为平阁，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做什么，感觉像是药房，因为他们经常提到药材，又感觉像是酒楼，因为提到食材和酒水的次数也很大，反正应该介于这两者之间。
“你要弄这个擂台，你接下来会很忙吧。”他又说道。
“不会啊。”
“今早宋十八跟我说，要我多腾出时间陪你，说你昨日无聊了一天。”
“……”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样也挺好，之前你怪我没时间陪你，我这两天就算是体会一番你的感受了。”
他浅浅莞尔，垂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下，说道：“我不会干涉你做你想做的事，但你不能像之前那样一整日不理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眸清明沉定，浮着笑意，似栈外柳梢上的初雪。
我的心跳倏尔变快，顺势埋入他胸膛，点头：“好……”
·
跟杨修夷分别，我去和宋十八之前约好的地方碰面。
她没有准时来，我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喘吁吁的跑上茶楼，双手插在腰上，累得不行。
我过去把她扶到位置上，边倒茶边道：“你这是怎么了，累成了这样。”
“还不是那辆马车，”她说道，“崇正郡现在独门独户，没有什么车马行了，马车就有钱人家用来赶路用，可难弄了。不过还好，我现在一切都妥了，你呢。”
“我也好了，你选的地点在哪，等下我派人去说一声，李掌柜那边就可以开工了。”
“城中青路大道，离为平阁还挺近的，那边空地特别大。”
“那也成，能吸引人目光就行。”我说道。
她点头，抬手将我倒给她的茶一饮而尽，放下后说道：“那我们呢，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你先吃点东西，”我说道，“我去楼下点菜，顺带找人去说一声，等下吃完我们就动身。”
“好。”
我下楼去找伙计，点了米饭和菜后，再让他帮忙寻个店里的人去找李掌柜，为此多付了十三文的跑腿费。
等宋十八吃完，我们付了饭钱，我又喊来这个伙计，问他可有后门可以出去。
伙计见我之前出手阔绰，很是爽快的领我们去了。
我和宋十八从后门出来，绕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宋十八弄来的马车。
上马车前，宋十八拉住我，低声说道：“我怎么有点不安呢。”
“别怕。”
“万一你要出事了，到时候杨修夷可能会杀了我。”
“你不要说丧气话好不好，咱们都还没出发呢，而且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谁能知道我们去了哪。”
“算了，”她说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好了。”
我笑了：“哪有那么夸张，走吧。”
车夫坐在旁边嗑瓜子，一见到宋十八，将剩余瓜子揣兜里，拿起马鞭，说道：“客官，你这可让我一番好等啊。”
“加钱加钱，给你价钱。”宋十八一副懒得去争的样子，开口说道。
上去马车，车夫扬鞭，朝城外走去。
我和宋十八没怎么说话，因为隔着薄薄的车帘，车夫在外面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平头村在城北，随着马车出城，视野渐渐开阔。
我从窗外收回目光，发现宋十八也在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我没有去问。
这笔单子，是说去平头村外的华顾油庄里取货，送去城中一家私人小商贩。
我们的雇主就是那个私人小商贩。
快靠近华顾油庄时，我们便让马车停下。
我和宋十八徒步朝油庄走去，不过没有走大道，而是从小道。
油庄后面是杂院，由二十几间屋子围成的，皆两层，木头所搭，经年风吹雨打，有些破旧。
我们悄然过去，在树荫繁密的矮墙外见到几个男子坐在一口井边，光着膀子削着竹条，几个女人在一旁编织竹篮，三四个小孩追逐打扰，院子里晒满衣裳，有淡淡皂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