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我可以找其他人,实在找不到人,我自己也可以用,着实不想被人欺负,因为这些药草真的非常难弄。
譬如伏虎草,那是长在峭壁上的,练过武术的人都不一定能拿到,要借助玄术修为才行,更别提普通的药童与巫师。
为了这些伏虎草,我特意找了个不高的小峭壁,跳一下摔一下,重新爬回去再跳再摔,近乎自虐,凭借的不过是有具不会受伤的身体。
还有莫凌霜,这是要后期用数十种药材放在一起加工的,要是一个环节没注意到便会前功尽弃,连药材都没了。
我一开口就做了最大的让步,特意给了五十两,他却这般欺负人,哪怕他现在给我五十两,我也不高兴卖了。
我带着包袱离开,他赶紧追来,死拉着我不放,甚至开始抢我的包袱。
争到门口时,他忽的张口咬我,趁我手痛把包袱夺走,并将我猛的推了出去。
大门“砰”的关上,未等我爬起,一锭银子扔了下来,刚好五十两。
他胖乎乎的脸趴在篱笆上嘻嘻笑道:“萧姑娘住哪儿的,我们要不要长期合作,你一个小姑娘回去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我送你?不过说好了,待会儿我出来你不要打我哟!”
“无耻!”我骂道,捡起银子爬起,气呼呼的离开。
到了东城老酒街,我早了一个多时辰,婇婇和邓严没在。
我在一旁的茶肆里挑了个角落坐下,茶肆中好些人在手谈,茶香幽然,满室寂静,只有棋子敲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尤为悦耳。
转头看向窗外,可以看到远处一条绿水穿街而过,堤上桂花倾洒,随风溢香,轻轻然的飘来,和茶香混在一起,妙不可言。
这么恬静悠然的画面,极容易触动心底的柔软,坐了一会儿,我放下茶钱,回到了遥寄乘。
骆元安见到我后眉梢微挑:“萧姑娘这么快又有货了?”
我摇头,顿了下,说道:“我是来谈生意的。”
进到堂内,我要了纸笔,写好条件后递去,他看了眼,皱眉啧了一声:“打听消息?什么消息?”
“你按了血印我才能告诉你。”
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投到我身上:“什么消息这么神秘?”
“你又不吃亏,你要是办不到,我不会勉强你,上面说清楚了的。”
几行字被他来回看了数遍,他摸着下巴:“只送两次货作为酬劳,似乎有点少啊……”
两次货相当于一百两了,怎么会少,若要继续再往上加,等中秋过后,霜寒降下,我会被活活冻死。
我真的讨厌和这类人打交道,这就是为什么二一添作五的基本手续费定死了是三十五两,另外的钱财根据百家行业来加,越有钱的人收的越多。
“那算了吧。”我说道,接过条约就要撕毁。
他又一把夺走:“别别别!”边说边咬破手指,沾了沾酒泉湘露,在纸上直接摁了下去。
血印落下,我这才松了口气,捧着茶杯在椅子上坐下,心下思量该如何开口。
他极有耐心的等着。
半响,我抬头,慢声道:“我想打探,田初九的消息。”
“田初九?”他歪斜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肥胖的腮帮子,一手点着扶手:“四年前宣城血猴惨案的那个田初九?”
“对。”
他眸光微有些迷离,不知落在哪里,说道:“打听她作甚,都死了四年了,要是没死的话,现在也该二十一二了吧。”说着叹了声,“不过这么年轻的女巫师少见啊,同为巫师,我对她又爱又恨。”
“死了四年?”
他挑眉睨我,神采有丝得意:“不知道了吧?不奇怪,这事知道的人很少。我悄声告诉你,四年前在秋风岭,她被群妖撕的粉碎,到处都是血,连根骨头都没剩,那稀里哗啦的,真惨!”
“秋风岭……”我说道。
当初的确是在秋风岭出事,君琦寻来的那个巫师用炽念变击碎了我的脏腑,我吐了大把大把的鲜血,事后害怕那些鲜血会招惹群妖,看来,是招惹了……
“所以,你们都认为田初九已经死了?”我愣愣道。
“那定是必死无疑啊!”骆元安说道,“不过说来,仍有人不死心,一直在找她,好几个一万两黄金的单子到现在还在那摆着,只要能找到她,这万两黄金就归谁!”
说着,骆元安的眉梢忽的一挑:“欸?你好端端的跟我打听田初九,难道你有她的消息和线索了?要不咱分享分享?”
我垂下目光,安静良久,我抬起眼眸看他:“是我。”
他一顿:“什么?”
“我,”我说道,“我就是田初九。”
他瞪大眼睛,神情在我面前变得错愕惊愣,难以置信,目光在我脸上不停打量,最后张嘴咬住了自己的几根手指。
“你按了血印了。”我说道。
他朝那血印望去,忽的哀嚎一声,抬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怎么没想到!我就应该想到的啊!我稍微动动脑筋该多好!!!”
“有什么好的,”我收回目光,“若你真的出卖了我,我一定找人打你。”
“哎!”他忙起身过来,拉来一张凳子在我跟前坐着,“你这些年去了哪了?当初怎么回事?秋风岭那事绝对不是假的,是你金蝉脱壳,故意为之?”
“咱们,谁问谁啊?”我说道。
他顿在那边。
我看向订下的那张契约,缓了缓,说道:“盛都的那个杨家,你可知道?”
“你是想问杨琤?”他说道。
我没想到他这般直接,同时听到杨修夷的名字,也让我心弦一颤。
心跳逐步加快,我觉得别扭,觉得害怕,觉得紧张,手指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这些年,你去了哪?”骆元安说道,“那什么,我不是想要探寻打听你,好去换钱,而是,你不应该对他的事情留意关心吗?”
“他近几年,有什么事情惹人注意吗,”我说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倒还真是有,”骆元安沉了口气,认真道,“就两件。”
“哪两件?”
“你当真不知道?”
我摇了下头。
他伸出手指:“一,他生斩蛇妖,二,他砸了禾城碧霞酒庄。”
我愣道:“砸,砸了酒庄?”
“还不是因为你!”
“我?”
“唉,这些都是我几位老友告诉我的,自你死后,杨琤变得自暴自弃,一边四处找你,一边成日喝得烂醉如泥,那会找到了禾城酒庄,不知怎么起的争端,反正就开砸了,当时有三个高人正聚友饮酒,上去拦他,被他怒声痛骂后两方动起了手。这杨琤啊,不亏是杨琤,那个时候他已经被九头蛇妖震伤了,又烂醉成那样,可他愣是跟三个几百来岁的高人拼了个平手。不过,”骆元安看我一眼,叹道,“说是平手,其实两边都半死不活,杨琤那条命是捡回来的,对方两个重伤不治,死了。这事闹得很大,几大宗门都被惊动,许多传闻中的高人出来,亲自替他解决摆平的。你可不知道当时打的有多激烈,人家百年号的酒庄愣是被打得没了顶。”
我愣愣听着,脑中一片空白。
“至于生斩蛇妖,”骆元安说道,“那是沧州九龙渊的事了。”
我一惊:“他去了九龙渊?”
那可是当世所知,煞气最为严重的地方了。
沧州九龙渊,与臻州长虹涧和平州逐鹿潭天下齐名。
臻州长虹涧,群妖遍地,到处是怪物,凶残的,暴戾的,温吞的,皆有,无人敢靠近。
平州逐鹿潭则完全相反,据传百里内皆为死地,空旷无人之境,无一生物。
而沧州九龙渊,它横不可跃,深不可测,宽广百里,世人传其底下空旷,足以豢养九条巨龙。
九条巨龙不得而知,但它底下必有凶孽妖兽,因为它的煞气实在太重,若得天气清明,在千里之外都能看到它的黑雾缭绕。
连师公和拂云尊者这样的玄术大家都不会轻易过去,因为有太多这样的高人有去无回,譬如传说中昆仑伏息宗门的前一任宗主。
“也与你有关。”骆元安说道。
“我?”
“具体详情我不知道,总之我那几位老友闲谈时说起,就是同你有关,”他看着我,“哎,看你模样,你真的对他一无所知,你这些年,该不会是从界门离开,去找什么妖仙魔神界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
他也摇头,重又叹了口气,说道:“说实在的,刚才你说你是田初九的时候,给我好大一顿吓,你和杨琤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了,我这样开个小巫店做做小买卖的人,店里居然来了你这样大的一尊佛。”
这类虚言,我听听便忘,现在脑中很乱,我着实想知道为什么杨修夷去九龙渊是与我有关。
“九龙渊的蛇妖,”我低声道,“那一定很厉害吧。”
“九头蛇妖,能不厉害吗?”骆元安说道,“你知道那蛇的脑袋多大么?你看着我这房子!就一个蛇头,就有我这房子那么大了!足足九个!”
我抬眸看着房子,他不用同我描述,仅凭九龙渊三字,便该知道有多凶险。
“那他现在呢,”我收回目光望着骆元安,“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骆元安摇头:“我就是个小人物,哪能知道这个,但是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替你去打听,专门打听还是能打听的到的。”
“好……”我说道,“日后,劳烦骆掌柜帮我留意他,我只想知道他的安危,至于酬金,你不用担心,我会定时差人送来。”
“这敢情好!”骆元安说道,“您可要跟我多多联系,一定要多多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