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叮嘱了后边的周薪他们几句,匆忙跟我道别,便急急走了。
“阳儿姑娘!好久不见!”周薪他们冲我笑道。
他们亦一身白衣,端正干净,腰上悬着的水木小牌,是门人身份。
见我望去,阿福说道:“在去归乡遇到的那个公子着实厉害,不仅给少爷们安排进来了,连我们也跟着有了身份呢!”
“那个卿湖?”我说道。
“嗯,就他!”周薪叫道。
每每念及这个名字,我都觉得非常耳熟。
“那你们来这里后,有再见到他吗?”我问。
“这倒是没,他也不是拂云宗门的人,只是在拂云宗门有认识的人。”周薪说道。
“对,”方度道,“我们倒是想再遇上他来着,总得好好道个谢。”
我点点头,这时想到出来已经不少时间了,小思应该醒了,我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们帮我。”
“好咧!”阿福叫道,“阳儿姑娘要我们帮什么事,您直说!”
“嗯,”我说道,“边走边说吧。”
新词宫到江海阁有段距离,路上我将小思的事情一一说了,他们有些犹豫,周薪道:“让我们照顾也不是不行,可是拂云宗门现在很乱,我们自己都说不好什么时候会被人……”
“少胡说!”阿福骂他。
想起棺材铺掌柜的话和那具尸体,我问:“山上近来有发生什么吗?”
“具体不知道,”周薪肃容道,“就知道死了很多人,后来死到了仙师身上,动静就闹得越来越大了。”
“昨夜听说江海阁那边也出现了一具尸体,”阿福道,“江海阁可是游人所住的地方,那贼人越来越可恨了。”
“就是。”方度说道。
“不过也没事的,”周薪说道,“阳儿,你把小思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将她保护好的!”
我点点头,心里面有些放心不下,不知道将她带来拂云宗门是对的还是错的。
以及,不仅仅担心小思,同时也担心萧睿他们会不会不安全。
到了江海阁,回去我们的厢房,我推开房门,小思坐在床头,头发披散着,呆望着被褥的眼睛朝我们望来,顿然一喜:“阳儿姐姐!”
我就要过去,却发现周薪和阿福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左腿塌下去的被褥。
我轻咳一声。
周薪抬起头:“这,这还真是整条小腿都没了啊,以后咋办啊。”
我气绝:“周薪!”
小思愣愣的看着他们,眼一眨就哭了,我赶紧走过去:“小思,你别理他们说的。”
“他们是来接我的吗?”小思看着我,“阳儿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一顿。
她垂下头,张嘴大哭了起来。
“小思你别哭……”我坐下来哄道。
她抱住我,埋在我肩膀上放声哭道:“阳儿姐姐,你要离开了我了吗?我不想你走啊!”
我轻拍着她的肩背,她哭得越发伤心:“我知道姐姐有自己的事情,我是姐姐的拖累,如果我让你不走会显得很坏很自私,可是我舍不得姐姐,我不想离开姐姐!”
“这几个哥哥都会待你很好的,”我哽咽道,“不要害怕,有他们在,没人敢欺负小思了。”
她点点头,却欲哭越伤心,紧紧的抱着我。
我看向周薪和阿福,他们愣了愣,忙上来:“那个,小思妹妹,我是阿福。”
“我是周薪,来,哥哥给你变个戏法……”
“来来,看过来,我也会的。”
……
小思没有理会,一直在哭,似乎听不进去。
我实在没办法,山上本就清冷,我这身子着实不能再忍,我真的很冷。
小思终于哭累了,我将她松开,又低声安抚几句,便交由周薪他们,去一旁收拾包袱。
她坐在那里,看模样像是很努力的要忍住哭声,但没能成功,仍啜泣出声。
说到底,她再勇敢懂事,终究是个八岁小孩。
收拾完,我回来抹掉她脸上的泪痕,认真道:“你快些学好字,这样就我们就可以写信了,知道吗?”
“好,”她点头哭到,“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多穿衣服。”
我红着眼眶,冲她一笑:“好。”
起身离开时不敢多看她一眼,我狠着心不回头的走了。
·
在膳食阁喝了点热汤后,我在山上找了个角落藏身,待到天黑,我避开巡视的仙师弟子,偷偷摸进了朱霞丹房。
这些炼丹房全以秘术建造,甚至金台殿是整座殿阁悬空于吟渊之谷之上的,其内之热,寻常仙师连进来拿个东西都要吟念易水寒霜。
朱霞丹房的长廊很宽阔,阒寂无人,我去到最里间的大殿,这里十分宽阔,有个巨型炉鼎,鼎下土地正中洞开两丈有余,直接引地火而上。
丹室四面高墙全是柜子,陈列着丹方,药单,记录文册和药材。这些是拂云宗门的东西,我不便去碰,走了一圈,我放下包袱,挑了个最温暖的角落磊下了石阵。
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厚袄当枕头,我坐地躺下,身子很快热起,久违的暖意沁入四肢百骸,我满足的叹息,几日疲惫令我闭眼便入了梦。
一觉睡了好久,醒来脑子有些迟钝,良久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
静静躺了一阵,我起身从包袱里拿出干粮,还有纸笔。
将小竹筒里的水倒在砚台上,研墨后,我边啃干粮边写信。
婇婇认识的字不多,我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告诉她小思的现状。
信很简短,写完后收起,才放入包袱里时,脚下大地忽的一晃,非常剧烈。
我顿住,眨巴眼睛望着四周,确定刚才那一下不是我的幻觉。
僵了好久,我动了动,渐渐放松,但放松没多久,又一个猛颤蓦然袭来,这次更为剧烈,甚至大地都在倾倒,我“砰”的一下撞在了空凌大合阵的晶壁上,好痛。
我揉着胳膊爬起,一声嘶哑的咆哮声自地底传来,与之相随的是越加强烈的晃动。
我惊诧的望向大炉鼎下的地火,听动静不像是从宿沉长廊那边传来的,像是地底深处。
咆哮声很粗重,似悲愤,似不甘,我的心口随之开始疼痛,我伸手捂着胸,沉沉压抑的感觉令我周身说不出的紧绷不适。
那咆哮声接二连三,一道接着一道,与此同时,大鼎底下的火焰晃动不安,几次腾空上来,冲入大殿。
过去好久,那声音才终于停下。
我害怕的保持着跪趴在地,蜷缩的姿势,半响,才缓缓抬头,脑袋仍旧懵懵的。
丹室一切正常,那些丹药,丹方都以玄术封印,所以没有掉下。
可我便惨了,墨汁溅了我一身,还有那些干净的宣纸。
我起身整理收拾,已擦不掉,早被地火烤干了。
我垂下手,心头一阵愤怒。
这时余光看到地上有人影靠近,我抬起头,三人自殿室外走入进来。
三人都穿着白衣,年龄不相上下,大约四十左右,看水木小牌是仙师,比起其他仙师,他们非常年轻了。
室内很热,他们三个周身罩着易水寒霜,其中一个蹲在炉鼎旁,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九星壶的玉器。
另外两个双手结印,在炉鼎两旁以气推攘地火,不多时,有滚滚清气涌入了九星壶玉器。
我不太明白他们在收集什么,不似丹气,也不似地火,可总觉得偷偷摸摸,不太光明。
他们很快离开,而后一整日再没有人进来。
之后两日,这种晃动又出现了三次,每次晃动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有人进来,来者皆三人,不一定是先前那几张面孔,前后大约有七人。
第三日中午,空凌大合阵破开,我第一件事便是去膳食阁,还赶得上用饭。
拂云宗门的膳食阁很大,提供给宿客在这吃东西,不过不是白吃的,长生门里说的是香火钱,这里说的是集仙资。
拂云宗门当然不差这点小钱,只是太多占小便宜的宿客赖着不走,不用这一招,宗门上怕早已人满为患。
我多付了一些钱,打包了不少包子,香糕,还有干粮,晚饭也多吃了几碗,而后出来打算去看一看萧睿和方夏桐他们。
不过没有想到,我才出来,在水云阁附近就撞见了他们。
皆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靴子满是泥泞,似刚从山下回来。
一个姑娘走在他们中间,背着一个类似于药箱的木盒,穿着一袭黄纱软裙,容貌精致,但面淡无波,看着有些眼熟,我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是曹奕婷。
她怎会来这里?
我惊讶的看着她,而且她是只身一人,身旁没有跟着夏荷,这个模样打扮,跟之前所见的千金小姐完全不似一个人。
是曹家出事了吗?
这个念头让我有些担心,毕竟当初是曹家救了我,收留我,让我捱过了最难过的日子。
他们越来越近,我转身朝另一边的廊道台阶走去,避开他们。
也在这时,我的脚步停顿下来,有所感的回头望去,但见一个宗门弟子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紧紧的盯着他们。
萧睿他们走的快一点,这个弟子便也匆匆跟上。
萧睿他们速度放慢,这个弟子便在后边藏好。
我皱眉,悄无声息从另一边的廊道绕到他们后边,跟在这个弟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