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陌生男子皆是随从打扮，胡天明和萧睿不停问他们问题，听意思大概是那个庄主派来照顾和保护他们的。
另有两个女子，步伐和举止看得出身手不错，容貌也不俗，性子略显文静，寡言少语的跟着他们。
方笑豪和曹奕婷走在最后面，曹奕婷背着竹篓，竹篓里装着她一直随身带着的木箱。
她低着头，偶尔抬一抬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半日后，他们终于进入南山地段，这期间我没有丝毫松懈，可始终没能发现有其他人跟着他们。
入山后，脚下道路渐渐变得难行，一块入山石高耸在百步外。
也算是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胡天明气喘吁吁，非要停下来休息一阵。但说是休息，他却喝了口水就拉着萧睿跑去调戏那两个女子了。
方笑豪以手绢擦着额上汗水，微微侧头对一旁的曹奕婷说道：“大哥和五弟胡闹惯了。”
曹奕婷望去一眼，没有说话。
胡天明这时手舞足蹈的讲起笑话，两个姑娘被逗笑，吟吟笑语传来，方笑豪也笑了，起身过去，说道：“五弟，你还是歇停歇停，养些精神好赶路。”
胡天明应了声，却没放心上，继续闹着。
大约是看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曹奕婷没去催，从木箱里拿出了一本书。
她垂头翻阅，鬓发散落在耳边，被林风吹拂，一身骑装竟被她穿出了女诗人的味道。
我叠了一个小花结，而后捡起一块石头朝另一边扔去，他们被石头吸去注意，我就趁这时将花结扔入了曹奕婷的竹篓里。
两个随从起身去查看，我则朝相反方向离开。
那花结，便是我用来跟踪他们的。
·
清州最不缺水，随处可见河道，我走出去很远，在一条河流边停下，从包袱里拿出碗碟烧水，再在附近采了些野果，切开了煮。
吃完不急于回去，我垂头望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抬头看向对面的树丛。
我抬起手，树丛附近大大小小，数百粒石头皆飞起。
而后我闭上眼睛，感受这树丛里的灵息，想要以这些灵息将石头固定在空中。
但几乎我的思绪才一放松，那些石头便噼里啪啦的掉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心底轻叹，再慢慢练吧。
不过，当时在拂云宗门上面，对付那个一脸神气的仙师时，我真的办到了，我能做到同时催动几百块石头去攻击对方，我当时，是如何办到的？
因为太过于生气，所以神思击中，威压爆发？
以及对付杨家那个八字眉的时候，那一瞬间推开她的力道，是我在不借助巫术，单纯凭自己的灵息所做到过的情况下，最强的一次。
是因为，我岁数大了的原因吗？
这个念头转瞬就被我自己抛弃了，怎么可能。
我敛眸，看回那些树丛，打算再练一遍。
因心里堵着一口气在，所以我非得要自己将那些石头固在空中，但是越练，那些石头越不听话，甚至到最后，我抬起来的石头数量也变少了。
我皱眉，倒没有觉得多失望，我的灵息薄弱，容易枯竭，这是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
与其失望，不如想着如何改变。
休息了一会儿，我洗净碗碟，循着小花结回去。
我在那河边至少已有两个时辰，他们竟还没走，几个人围在松坡下用饭，食物的香气飘来浓郁，我抬头望一眼天空，快入夜了，看模样，今日他们可能不会走了。
这些山鸡野味是那两个女子准备的，听他们对话，一个叫妙云，一个叫佳言。
胡天明对此赞不绝口，大口大口啃着。
萧睿和方笑豪在胡天明旁边，相比之下，他们二人的吃相要好看很多。
曹奕婷独自一人坐在远处，边翻书页边啃野果。
我觉得他们这样赶路不行，说是赶路，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
不过，既然他们今晚打算在这，那我也不用留了，南山到处是珍稀药材，我觉得我可以去寻一寻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余光看到妙云捡起火上烤熟了的兔子朝曹奕婷走去。
萧睿这时起身，将她拦下：“给我。”
我脚步停了下来，转眸看他们。
萧睿捏着兔子走到曹奕婷跟前，手里的兔肉晃了晃，嘿嘿一笑：“你就一点都不馋？”
曹奕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垂了回去，淡淡道：“拿走。”
萧睿在她身旁蹲下，目光落在她的书页上，没好气道：“你到底跟我置什么气，你要来清州，我只拦了一下，不还是让你跟来了？”
曹奕婷没说话，翻了一页书。
萧睿皱眉，忽的拉起她的左手，将兔肉的木叉塞入她手里，再将她纤长白嫩的手指一根根按在木枝上，握住了兔子。
曹奕婷不悦的抬头看他：“干什么呢。”
“吃些肉能御寒，山里很冷的。”萧睿没好气道。
曹奕婷收回目光，望向兔肉，平静淡漠的面色上稍稍浮起一些暖意，但张嘴就要往兔子上咬去时，萧睿却又说道：“妙云这手艺你肯定烤不出来，你们这些大家小姐有时真不如这些婢女。”
曹奕婷一顿。
“萧公子！”佳言这时在远处笑道，“你快过来！”
“我去看看，”萧睿对曹奕婷说道，起身过去，“怎么了？”
“胡公子太欺负人了，”妙云笑着叫道，“萧公子快来替我们出气啊。”
曹奕婷捏着兔子，静静望着萧睿的背影，最后望向远处树林，不知在想什么。
我双眉轻合，凝目看着她。
和他们别后已有一月，一个月能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我不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绝不是愉快的事。
而眼下的曹奕婷的反应……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情情爱爱的小丫头了，曹奕婷这个模样难免会让我多想，一个猜测在我心里生出，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是我见过最严肃理智，心虑深重的姑娘，她怎么会喜欢上萧睿这样的纨绔子弟呢。
她最终没动兔肉一口，而那边那两个最初安静拘谨的女子现在已玩开了，甚至还在其他人的怂恿下反捉弄萧睿和胡天明。
我没多逗留，转身离开。
在林间四处寻药，尝药，同时我用笔在随身带来的小册子上做一些记写。
其实当年师尊和师父商量过，有说要我学医的，因为药材和巫术一样，很多都可以死记烂背。
但是，我记忆经常出现偏差，单论巫书，我都要时常去反复背同一篇，来巩固自己的记忆，所以师尊到底不放心，觉得让我学医有可能误人，以及，我把脉把的也不准。
不过虽然如此，很多医书我仍是看过的，不能说自己就会了，只是对于药材，我认得绝大多数。
我编织了一个竹筐，采了不少药，脑中思索要如何利用好它们，而后我回去河边，继续和那些石头较劲。
累得精疲力尽，很快入梦，烛司又来找我了。
不同于之前那严肃端着的模样，今天她一来便出声嘲讽：“月姑娘好雅兴啊，清州的小日子过得可畅快？”
我皱了下眉，说道：“你岂会不知我这身子走到哪不是受冻，何来畅快可言？”
“也不知你何时才能来救本神，”她说道，“本神快受够了。”
“我没有找到跟在萧睿他们身后的人，”我说道，“你可知道是谁？”
“本神如何得知？”她红眉一皱，“本神的神识只能在鹤山一带，连你情郎那小苑都很难寻去。不过……倒也有一个可能，你没找到他们，说不定他们已在路上被萧睿他们自己发现，并且干掉了。”说到这，她扬唇一笑，“要不你别管他们了，现在就来救本神出去？”
“你知道他们来寻的是什么药吗？”我问道。
“救他们兄弟的药，不是有一人被油锅给炸了？此事你不知？”
“我说的是药材名字。”
“怎么，”她挑眉，“你想先替他们把药采了，好让他们省时省力？”
“这样我也可以尽快去鹤山将你救出，不是吗？”我说道。
她望着我的眼睛，顿了顿，说道：“你想的挺有道理，可他们要的东西不是你能弄到手的。”
我好奇：“是什么？”
她似思索，片刻后说道：“关于十巫，你知道多少？”
“不多……”
“此事还要从太古说起，那是万万年的时间了，要牵扯到一些太古上神……”
我打断她：“你还是直接说上古吧，太古我们来日方长。”
“我不，”她下巴一抬，“本神就要说太古。”
“……”
她停顿了下，说道：“不过，真要从太古说起，的确又长又拖沓，且离如今也远，可是不说，本神又憋得难受。”
我不再说话，听得她又道：“不如，本神就拣最精要的说。”
她端正了下身子，缓缓道：“太古时期有一巫神，名曰彭盼，性格执拗偏激，得罪了无数太古上神，唯祁神焚渊与其交好。烨燃战事至最后三万年时，焚渊在诛魔山血战魔神吞伤时遭人背叛，被四海妖魔围困，孤立无援之际彭盼赶到，自毁元神筑太常灭魔阵将焚渊救出。焚渊护住彭盼最后一丝残魄送至人间，命大荒十巫守护，即巫咸、巫即、巫盼、巫元、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岂料十巫心怀鬼胎，为求创神术将这一丝上神残魄祭炼为万古之阵，事情败露，十巫惨遭炙火焚烤，魂飞魄散，其后人分别以佘，姑，禹，乐，青阳，周，万俟，赵，丁若，桐木为姓，隐居各方，世人再寻不得。”
“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低低道，“那不管我先祖有没有以人肉喂养凶兽，我都是罪族之后……”
“人肉喂养凶兽？”她嗤声，“算得了什么，我们龙族要是控制不住体内煞气，屠村那都是小意思，你干嘛放心上？”
“……”
她继续说道：“当时，焚渊将彭盼最后一丝残魄送来时，为了让十巫保护好自己的好友，大大方方的给了十巫三件宝贝，如今萧睿他们除了采药，便是来找这传说中的祭魂鼎。”
“祭魂鼎……”我从未听闻，“那是什么？”
她摇头：“具体我不清楚，只听说它擅掘人心之弱，魅之以术，它可造人，但如何造人，我便不知道了。”
“造人……？”
“也就是魄体，枯槁无生息的枯槁魄体。”
我懂了。
孙哲光被滚烫的油毁掉了身子，祭魂鼎若是真的能造出没有生息的身体，便好可以利用这身体，将需要的皮肤切割下来，利用巫术，转移到孙哲光的身体上。
这对于孙哲光而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