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后,我停在四足方鼎跟前,目光望着佳言和妙云的心脏。
只有两个心脏,至少可以说明,萧睿他们暂时应该安全。
但是,我要怎么破阵。
而且,假如它就是焚渊留下的宝器,那么不管我有没有能力去毁掉它,我现在都不能动它,因为萧睿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它。
脑中出现了那些枯槁行尸的模样,一阵厌恶感泛上心头。
停驻一阵,我朝外面走去,既然这个阵法的器引无法下手,那就只能换一个思路了。
到了洞外,我转过身来,抬首将整座峰岭的大致轮廓记住,而后我爬到上面,摘了干净的嫩叶和绿草捣碎,再往更高处的半崖爬去。
树枝蘸着汁液,我在崖壁上细细绘图,花了些功夫终于搞定,下来后我在地上摆下石阵,先阻断这方鼎的控制再说,能挡多久是多久。
然后,我悄然循着那些偶人的踪迹找到了一方地下墓穴。
墓穴里散着一股巨大恶臭,夹着发霉的腐朽气,我捂着口鼻,没有从墓穴最宽广的地方进去,在一旁寻到一个洞口,自洞口朝下望。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行尸,扭曲在一起,像一个胡乱堆砌的乱葬坟。
我抬眸在四周望了圈,不管九厄妄心阵对我有用无用,这些行尸若要攻击我,我都很难招架得住,而且,我其实没有太大必要和这些行尸拉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对付就行了。
我起身离开,跑去砍树,砍了一捆又一捆,拖回来后我将树枝烧起来扔入墓穴中,烟火从下面升起,非常呛鼻,我不断添火加柴,看着下边的火越烧越旺。
行尸不会知道痛,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死亡,它们是天然麻木,任人操纵的傀儡。
因而这样的大火,它们没有挣扎,没有外逃,就跟我来时那样,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火越来越大,从地底深处烧上来,乘风而舞,怕将周围山林烧毁,我以尺吟确定好一方大区域,将整个山体笼罩在巨大的长澜天阵下。
大火腾空,在长澜天阵中狂舞,我抬头看着它,长长出了口气,再垂眸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想象现在的模样也应是灰头土脸。
回身准备去往四足方鼎那,得想个办法把它抬出去,回来离开了大火的动静,才看到所有的埊虫正疯狂朝一个方向奔去,像是奔腾的黑色长河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往最东边狂奔。
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抬脚朝那边跑去,远处有一条冲天而下的瀑布,声音非常响,在那瀑布上面,我终于遥遥见到了萧睿和方笑豪他们,曹奕婷也在。
隔得太远看的不真切,一行人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瀑布和黑色的虫河,轮廓似乎有些劳累,气喘吁吁和狼狈。
整个大地全是这些虫海,在那瀑布旁边有一条三丈多宽的矮道,矮道旁长草繁茂的崖壁上洞开一道十丈之大的斜长裂口,那些埊虫正拼命望裂口中挤去。
这是,在逃跑?
可是不成的,留着这么多虫子在这里,不说对那些来南山采药的药农会有危险,即便是周围的草木兽群,那也是个可怕的危害。
我得彻底毁了它们才可以……
待埊虫快消失,天色也已暗下,月光从高大的林木上面洒落下来,我看着那个幽幽洞口,确认都进去了,且没有再出来,才朝它们走去。
萧睿和曹奕婷他们已经离开了,只要没有那些行尸,也没有那些虫子,相信他们应该可以找到祭魂鼎。
我重又点了火把,攀着山崖爬上那方下场的裂口。
里面的气息同样不好闻,但比那些行尸扎堆的地方要好一点。
我闭上眼睛,以神识游走。
里面极其广阔,似是一个极深极深的宽阔洞井。
我的神识越过埊虫,一直往下,我知道以我的深浅去不了多远,但仍想一试。
那些埊虫密密麻麻,争相蠕动,非常拥挤,似乎是一个无底洞般,快至我极限都未能到底。
我不想要再继续了,就在我准备收回思绪时,一股极强煞气冲面而来,一只巨大的蛇头幻影在我的神识中刹那迎上,张开暗黑大口。
我当即睁开眼睛,视野前面是手中火把所照亮的洞壁,那个蛇头幻影消失无踪,耳旁只有凌乱的埊虫蠕动声。
一股说不出的恶寒自我脊背冒出,我攀着洞壁,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不自觉的紧促起来。
是一只蛇头,一只巨大的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头!
心跳平息不下,越来越乱,渐渐的,一股窒闷感将我整个心口侵袭,我皱眉,那股压抑感觉越发强烈。
我垂下头,用力攀住手中石壁,除却窒闷,还有疼痛,非常非常的疼,还……非常非常的熟悉。
我不敢再在这里停留下去,转身离开,因为太过难受,手中火把被我摔落了下去。
好在掉落过程里便熄灭了,并没有碰到那些花木草树。
我攀着崖壁下来,停留在山脚,心口的疼痛感要稍微好点了,但是脑中对那蛇头的幻影仍挥之不去。
已……不是第一次了。
这股疼痛太过熟悉,之前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各种事情,让我不曾去好好细想这个感觉,如今再度袭来,将我所做过的那些可怕梦境一并唤醒。
那些缭乱的画面出现在在我的视线里,许多许多年轻姑娘,她们在一个巨大的祭坛上被送去给一条大蛇作为祭品,有人在疯狂求饶,有人在尖叫大哭,还有人大声欢呼,希望大蛇最先享用她,这是我在太乙极阵里的禹邢山附近所做的梦。
还有无数蓝色的符文,它们冲过来缠着我,不给我离开,我一路在下场甬道里狂奔,它们便一路追着我,最终化为一个巨大的蛇头,它俯冲而下,张嘴将我吞没了进去。
那一瞬间吞没的黑暗,叫我浑身都在发颤。
这个颤抖,是来自于我的灵魂深处,扎根于我整个精神世界的噩梦。
我其实不怕蛇的,我真的不怕,我徒手能抓好几条,可是,为什么?
蛇,蛇……
我一凛,抬起头望着前面,眼前又浮现出一个画面。
是骆元安,他在我前面,伸手比划着在对我说话。
“九头蛇妖,能不厉害吗?你知道那蛇的脑袋多大么?你看着我这房子!就一个蛇头,就有我这房子那么大了!足足九个!”
九头蛇妖,九头蛇妖……
我皱眉,心口又骤然一痛。
“我这是怎么了?”我很轻很轻的问自己,“为什么害怕?”
杨修夷,他又为什么要去九龙渊?
我回身,看向上面的狭长洞口,心里面的不解之处越来越多,不过眼下,我一定要先解决这个埊虫之巢。
费了一些功夫,我又烧了把大火,不同于之前那些麻木不仁的行尸,这些埊虫是活的。火在里面将空气烧光之前,有大量的埊虫从中逃出。裂口一共就那么点大,争先恐后的埊虫逃出来,像是爆发的地底喷泉一般,只是在外面等待它们的,是更大的一场火海。
我站在长澜天阵外面看着它们,这么大的火海,那些埊虫似下锅一般,筛筛掉下,在火光里烟消云散。
眼前又浮现出那些蛇头的模样,心口倒是不那么疼了。
我拢眉,想要不去想那些巨蛇,却怎么都做不到。
试了几次,始终不行,伴随着它们的画面,还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恶寒。
这股恶寒像是要吞噬我,蚕食我,让我不得好过。
我越是想要控制,它便越强烈。
够了!
我忽的在心底怒吼。
不明白这些念头到底从何而来,可是我的想法,我的思绪,必须该由我自己主导才是,我所厌恶的东西,凭什么妄图想要来控制我。
那些令我厌憎的画面终于不再出现,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
我在停留峰附近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萧睿他们,但是洞里的那个四足方鼎已经不见了。
我去往洞深处,那道晶墙,和晶墙里面的埊虫都还在。
我不敢再走下去,不想再看到那个不知该说是生,或者说是死的怪物。
出来一路寻找,跟着留下来的痕迹,终于在停留峰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了他们。
每个人的衣裳都很脏,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负伤,曹奕婷脸上有很多被划伤的伤口,方笑豪的一条腿是跛着的。
那一个四足方鼎已被他们从洞里抬出,看来真的就是祭魂鼎了。
可是,为什么会没有器灵呢?
人跟人久了会生出感情,人跟一样宝物久了也会生出感情,人与宝物之间的这种情称之为灵契。
譬如一件灵韵极强的武器,用得久了,这武器会生成自己的意识。还有一种情况,以人肉殉葬,将意识魂魄封印于器皿之中。
这祭魂鼎是焚渊留下来的上古神器,它自身不可能没有器灵。
可是,我今日撞见它时,真的没有感应到。
萧睿他们围坐在一起,还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他们的人不减反增,多了六七个陌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