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很慢，绿衣女子神色恬然，并不多么姣好美艳的面容，却有极为丰腴的身姿，隔得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柔媚多情，是……祝翠娘。
她身旁那个略显稚嫩的男子我再眼熟不过，是那个比我小两岁，却非要喊我六妹的胡天明。
他的神色不佳，看模样，心中憋着极大的气。
恍如噩梦重现，我僵在了原地。
他们在一起会是偶然么？
我望向来时的那条路，唇边莫名尝到一丝凄涩。
寒风横扫山峦，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跌落，我的手微微发颤，心中悲茫。
宋十八和轻鸢的音容出现在眼前，还有君琦刺入杨修夷心口的那柄匕首，利刃上的血珠灼伤了我的眼。
经历了这么多，独自老去于我已没什么好怕，孤身一人也不值得为惧，可我着实不想再当什么不祥之人了。
他们为什么非要一步一步逼我，用尖刀来剜我的心肉？！
我看着他们离开，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不多时，他们的脚印便被风雪覆盖。
我收回视线，缓了缓，继续行我的路。
走了一整日，夜晚在路上休息，我不敢轻易自后山过，唯恐撞见故人，所以自半山斜径绕回前山，隔日午后才到达华金玉门。
一道极厚的流蓝晶墙将我们拦挡在外，近二十格壮观的汉白玉阶上挤满人影。
脚下晃动愈加频繁和剧烈，九头蛇妖粗粝的咆哮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两个时辰后，我们终于被允许进入。
宗门内一片混乱，大地开裂，楼宇宫殿勉强维撑，墙角的石块砂砾如同碎珠般散乱一地，毫无昔日仙气。
我浑身包的严实，只露着双眼睛在斗笠下，想先去吟渊之谷看看情况如何，经过拂云广场时，迎面而来一群白衣白发白须的老人，人群里的匆匆一目，我一眼看到了师父，脚步生生止住，而后垂头将斗笠往下轻轻一压。
心跳噗通乱跳，眼眶也变得酸涩，想过上山定会见到师父，或者是杨修夷，但未想到才进入山门便迎面撞上。
不止是师父，我所熟悉的那些高人们都在。
待他们走远，我深呼吸一口气，在人群里回身，朝他们走去。
拂云宗门有三大广场，拂云广场，长儒广场，青尊广场。
他们去了长儒广场，围在了白旸石像下。
白旸是仙界炼丹制药的星君，亦是各炼丹门派极为推崇的上仙，此时翻滚的红云盘浮在石像四周，雪花为他的轻袍缓带上了层莹白纯色，他目色远眺，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日头西沉，四周腾腾的云雪气雾被余晖染了一层又一层，那群白衣老人就站在那里，神情严肃，不时捋须，有几人比划着场地大小，不知在说什么。
我的目光看着师父，他并不开心，向来人群里面最活跃的他，现在格外安静，一直抬头望着石像，偶尔才与旁人说上几句。
我心痛如绞，努力让自己平静，回过身来后，我用尽快速度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抬脚离开。
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胡天明和祝翠娘，用了几个寻人阵，皆找不到，我只得先去吟渊之谷看一下情况。
长风呼啸，风雪凌空，吟渊之谷人山人海，雾气环绕，四周玉墙坍圮，残垣散乱数里，数百个仙师弟子在远处盘膝而坐，结印建阵。
脚下撞动一波接着一波，我身旁诸人神情严肃，更有甚者，面如死灰，满目绝望。
离我不远的一位刀客叹气说道：“他们已两日未进滴水了，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有人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弄个太清仙阵呢，我听说很厉害。”
“太清仙阵再大也没整片吟渊之谷大，这可是拂云宗门。”一人答道。
我看着地上又密又深的裂纹，再抬眸望向宿沉长廊方向，我想问问烛司，我这样过来，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或者说，需要我做什么，还是我就这样来了，就可以了？
“哼，”有人这时冷哼怒道，“都怪那烂酒鬼，没事去九龙渊招惹什么九头蛇妖，他身边的人还吹牛说什么已将九头蛇妖砍死了，我看他比田初九还要贻害苍生，真是个祸害！”
我皱眉，朝说话之人看去。
“你知道什么，”一人说道，“九头蛇妖又不是杨琤招惹的。”
先前那刀客嗤笑一声：“还不是他招惹的？那你说整个沧州那么大，九头蛇妖为什么要往杨琤藏身的拂云宗门撞来？”
“就是，”刚才骂烂酒鬼的那人说道，“我看他们这么结法布阵也挺累的，还不如把杨琤抓起来直接献祭给那九头蛇妖，指不定就罢休了。”
我转身准备走，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
但是转过身来后，又觉得这样的言论若不制止，以后只会发酵的更大。
言语可以杀人，我知道杨修夷不会在乎这些，杨家也会有自己的手段去控制，可是，我在乎。
这些言语持久下去，日积月累，终究不是善事。
想着，我又回过身去，径直走到他们跟前。
“不要脸的东西，”我站在玉阶下，抬起斗笠下的脸看着他们，“像你们这样的人，放在乱战年间，就是个通敌卖国的奸佞之人！”
他们朝我望来：“你说什么？！”
“千百年来多少人去九龙渊探过险，你有听到过九龙渊里有九头蛇妖这种怪物吗？若非它自己跑出来，谁能知道它在那？所以，你说是谁招惹谁？杨琤招惹它？不，是九头蛇妖招惹杨琤！怎么，杨琤乖乖站在那边让九头蛇妖吃掉，你们便开心了？你们自己跪的漂亮，见不得别人反抗？一个个都是奴才吧？”
“你这个疯女人！”那刀客大怒，“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这蠢货，”我看着刀客，寒声说道，“你还问别人九头蛇妖为什么要往这边跑，没脑子便别出来找骂！整个沧州哪里灵气最旺？拂云宗门！它不来拂云宗门，那去哪？你家？”
我转向另一个人：“你还说杨琤贻害苍生，你们这些看戏不嫌事大，不会动脑子，张张嘴巴便是一盆脏水泼人的废物才是贻害苍生！”
他动怒，大步冲来便抬手。
我眉眼一凝，他于空中的手被我生生控制住。
他神色大变，望着我的眼睛微微瞪大：“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是我的对手吗？”我问道。
他望着我的目光变得愤怒。
“吵架归吵架，吵不过了就动手？”我眼眸变狠，猛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没有马上爬起，抬眸看着我。
“滚。”我说道。
他跌跌撞撞爬起，转身离开。
吵架过程中，大地一直在猛烈晃动，那难听的嘶吼和飞乱的沙石，我们的争吵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身旁众人没人说话。
我朝他们看去，冷冷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我知道以我的一己之力很难去改变什么，可是，眼前能做的，我必须要做。
以及，我皱了下眉，被自己刚才涌出来的那股灵力所惊讶。
我通常只能做到一些简单的隔空移物，一是为了石阵，二是为了偷懒，我的灵力修为不多，尽数倾泻而出，也微薄的可怜。但是刚才，我的灵息明显变强和变得充沛，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住它了。
一股喜悦悄然而起，这是……我的进步！
吟渊之谷没有办法再去，我去江海阁又找了一圈胡天明，找不到，身体太累，我寻了一间屋子，倒地逼迫自己入梦。
烛司几乎在我一睡着，便立即来了，每次见面，她的脸总是比上一次来的更肿。
但她很高兴，虽仍是正襟危坐的模样，脸上的兴奋和激动却呼之欲出。
“你伤得好像很重。”我看着她的脸说道。
“没事，又打了一架。”
“你打不过它？”
“我怎么打得过！”她叫道，“下边地方小，本神已经施展不开了，这家伙还用九个脑袋轮流跟我来，就算它肯在那边乖乖让本神抽嘴巴子，本神都得打到手抖好吗？何况，又不止一只！”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我说道，“还是呆在这里就好？”
“就呆在这里！它们已经过来了，要直接撞毁吟渊之谷了！它们放弃了宿沉长廊！”
我垂头望向地面：“就，这样吗？”
“你觉得自己对它们没有半点影响？”
“我觉得，好像无事发生……”
“相信本神，”烛司看着我，“它们想要找你已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了，可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为什么是我？”我不解，“我根本不认识它们。”
烛司手一摊：“你问本神，本神问谁，就如我之前所说，也许，这是你们月家的孽？”
我皱眉，不想去做这个猜测，顿了顿，我说道：“对了，你帮我寻一个人，胡天明，你可认识？”
“你那结拜的什么哥？排在萧睿及方笑豪背后的那人？”
“嗯，”我说道，“你帮我找到他，他被我的宿敌带回山上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的凡胎，我想要找到他属实有些困难，但我尽量一试吧。”
“多谢了。”我说道。
“你可以做好准备了，”烛司说道，“这几个九头怪不跟你们闹着玩，尤其是你，它们非常恨你，它们磕的头破血流也会来找你的。”
“好，”我点头，“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