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是我之前燃的烛火,青灯幽幽。
我将衣裳放回床边,回到桌旁,吴挽挽有些局促的坐在另一边的月牙凳上。
“开门见山吧,”我说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她面色微有疑顿,双手搅在一起,几番欲言又止后,似乎又陷入犹豫。
“三小姐?”
过去良久,她终于开口:“田姑娘,你……救救我吧。”
“什么?”
“我似乎,中邪了……”她看着我,双目通红,“这些话很难启齿,我若说与你听,你勿要告诉他人。”
我点头:“好。”
她深吸了口气,手指将衣衫揪的满是褶皱:“田姑娘,不瞒你说,我经常梦见我和各式各样的男人做那种事……”
我皱眉:“什么事?”
她面露羞愧:“最先我以为是梦,可后来,我经常在我身上发现好多红色痕迹,有时候醒来,身上还有好多粘稠的脏东西,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特别害怕,而且现在……我好像怀有身孕了。”
我愣了:“身孕?”
“我不敢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垂下头,眼泪掉落下来,“可是我真的没有与人苟且,若是被母亲知道我未出阁便有身孕,我会被活活打死的,可能就会如那些不贞不忠的坏女人一样,被拖去猪笼中泡进河里。”
她抬手捂着脸,低声痛哭。
我将手绢递去,待她平静下来一些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的?”
“挺久了,三年前的谷雨时节开始,但那时不过偶尔,如今越来越频繁。”
“各式各样的男人?”我肃容道,“可记得请他们的模样?”
她抿唇,半响,低声说道:“我倒是认识不少……都是五邑城的贵胄公子,或者有名的书生才子,五邑城总共便那么点大,对于这些人,我倒是都认识。”
“都是长的好看的?”
“嗯,”她垂下头,“甚至,有我的大哥……”
“吴洛?”
她的双手再度捂住脸:“虽然我和大哥并非血缘关系,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
我敛眸,望向桌上的蜡烛,脑中想到三种可能。
一是那些富家子弟全是混账东西,一伙人团结一起,专门以女人为取乐,寻求刺激,特意在吴挽挽身上下了蛊咒。
二是一些野妖野鬼附在她身上,出去魅惑那些公子哥。
三是性子分裂,这种例子我撞见过不少,同一个人,两种心性,关键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第一种,第二种,我都还能帮一帮,可这第三种,我无能为力。
“我现在肚子里若是有孩子,我该怎么办……”她低低哭着。
我朝她看去,问道:“你想留下来吗?”
“自然是不!若是真有孩子,我甚至不知道它父亲是谁,它就是个野种!”
我拢眉,觉得这句话听着真不舒服。
忍了忍,我没忍住:“孩子就是孩子,怎么就是野种了?它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它还未到这世界来就先被贴了个定义?”
“可是我要怎么办,”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肚子,哭道,“我不能留着这个孩子,但我又不敢轻易喝药打掉,如你所说,这是一条命,我若是打掉了,我会损阴德的。”
“喜欢便留下,不喜欢,便让它还未成形之前离开,”我说道,“但我知道你所身处的环境,要想留下这个孩子会有多艰难,而且,既然你也不喜欢它,那便打掉吧。”
“那我的阴德……”
我想说,其实阴德是最狗屁的东西。
可是转眼想到自己当初也天天喊着要积阴德,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便干脆不说了。
为了让她好受点,我道:“这你放心,我是一个巫师,这些我最擅长,我替你摆平。”
她破涕为笑:“真的?!”
“嗯。”
“那,田姑娘,你可有打掉孩子的办法?”
我摇头:“这个我不能帮你,你自己去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道,“不过,我这边亦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一问你。”
“问我?”
我点头,着实好奇那天进春鸣山的女人会是谁。
她听完似乎没想起来,我这才知道,她原来隔三差五便会去春鸣山上的几座长生门里拜一拜,原因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中邪了。
我提了一下大约是七八日前,她才隐约记起,说道:“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大嫂子。”
“吴洛的妻子?”
“嗯……”
“她平常古怪吗?”
她皱眉,低声说道:“大嫂一直很古怪,不喜说话和跟人往来,不过,大嫂也是吴府对我最好的人,虽然我们也很少说话,但逢年过节,大嫂皆会差人送东西给我,我那些好看的衣裳都是大嫂特意令人为我准备的。也许大嫂知道,我在吴府受着冷眼,所以才对我多加照顾吧。”
如此听来,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脑中浮现起溶洞底下的那些行尸以及那个噩梦,我觉得,既然知道对方是谁了,兴许我可以直接去找她问一问。
·
送走吴挽挽后,我去沐浴,吴夫人当真将一切都打点的极好,这座由真苑里便有两个一等一的天然温泉。
我沐浴完回房,浑身清爽,躺在床上后,明明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脑中想着吴挽挽所说的那些话,我从床上坐起,在想如何解决她的事情。
吴挽挽一共给了我五十两,这是笔不小的佣金,以及,也是我时隔多年后再接的第一个单子,我理应将它做好。
想了良久,脑中渐渐有了一个办法,我这才躺回去,重新睡觉。
这几日太困,我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来。
感觉在别人家里作客,睡成这样有些过分,尽管谁都没有说我什么。
我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出去院子里时,唐芊一直就守在门外等我。
我跟她问了声好,看向师父的房间,想了想,到底还是先不过去,问了下唐芊师父的情况,得知还不错,我便离开了,打算去购置东西。
唐芊仍是跟了上来,余下小半日功夫里,一直跟在我旁边。
我们去街上逛了圈,我买了大包小包,唐芊看不懂,问我买这些做什么,我并未多说,就说有用。
逛了一日,回来路过一家粥铺,我脑中再度想起那碗咸肉粥,问唐芊饿不饿,我请她。
她没有跟我扭捏,点头说好。
现在不是饭点,铺子里没多少人。
我们在窗口旁坐下,我清点着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同时在脑中完善我的行动计划。
唐芊坐在一旁安静看着我,忽的,她说道:“田姑娘,你喜欢吃咸肉粥呀。”
“也不算是喜欢,”我随口说道,“这几天老念着。”
她“噗嗤”一笑。
我抬起头朝她看去。
她抿了唇,笑着说道:“田姑娘,拂云宗门出事那日,你在后山不肯喝的那碗咸肉粥,可还记得?”
“……”
我垂下头,继续整理我的东西。
她的声音稍微变的认真:“姑娘,那几日少爷可消沉了,一边还要强打起精神去处理拂云宗门的事,真的很辛苦。你知道吗,少爷这些年一直平和清冷,但只要一遇上和姑娘有关的事,他立即就变了模样,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姑娘你的。”
我想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他……
可是,我不愿再去触碰心底的这种感觉,那种生生撕离的痛,我不敢再让自己去经历。
痛,是因为有软肋。
打在我的肉上痛,因我的肉脆弱。
感情也是如此,因为有感情,所以离开才会痛。
如果不喜欢,那无论如何都不会痛。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没有喜欢过他,或者以后可以忘掉他,不喜欢他。
我如今只想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