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合上书本,确认这本书就是卿萝给我的。
这时听到远处的动静,吴挽挽在几个小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走来,见到我后,她远远福了一礼,而后快速奔向唐采衣的宅院。
“我想进去看看,”我把书递给师父,“我很快回来。”
吴挽挽已经先进去了,宅院里更乱,一片狼藉,好些仆妇在满地收拾,到处都是零碎的纸张,似乎是书籍被人给撕了。
寻到唐采衣时,我意外看到了玉弓。
那夜她拿的是刀,现在手中提着长剑,仍是一身玄衣,一头高束的马尾,英姿飒爽。
她站在一个花厅门口,目光冷冷望了我一眼,又冰冷转走。
花厅精致典雅,徐徐清风从轩窗吹来,地上落了一细一细的嫩芽小影。
唐采衣坐在书案后边,桌上数张宣纸,每张纸上都写着孤星长殿四字,跟我在外面地上看到的一样。
吴挽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模样怯怯不安:“大嫂……你没事吧。”
唐采衣的目光自她身上越来看我,语声清冷:“田姑娘。”
我本还担心她,眼下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宽慰些许,我点点头:“嗯。”
“是你针对我姐的?”玉弓忽的寒声说道。
我朝她看去,她目光冰冷,带着暗涌的浓郁杀气。
“你,你是谁?”吴挽挽颤着声音说道,走到我旁边来,“你的说话语气,未免也太冲了……”
玉弓嗤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骚货,在这里装什么?你以为你身上的那些破事,我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呢!”吴挽挽面色煞白,“看你也是一个姑娘家,怎么张口就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不喜欢听骚货,那么,婊子呢?”玉弓说道。
“你,你……”吴挽挽眼眶通红,身体战战发抖,“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脏!”
“婊子。”玉弓又说道。
我将吴挽挽拉至我身后,愠怒道:“在这之前,你与吴三小姐认识?”
“我不认识她。”吴挽挽叫道。
“这种货色,谁要认识?”玉弓冷目看着我。
“既然不认识,那便也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对她恶言相向?”
她面色阴沉,唇角浮起抹好笑:“不是她先上来强出风头的话,她在我眼里算个什么?”
“说你一句说话语气冲,便是强出风头?”我也笑了,“她说的是实话,实话也不让人说了?你是什么,说不得的天皇老子?”
她站直身子,语声铿锵:“按你的说法,我说的便不是实话了?她做过的那些丑事,我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
吴挽挽的手腕还在我手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握紧她的手腕,想给她一些安慰,余光看到她的眼泪掉落了下来。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看着玉弓说道:“若只是简单的意气输赢之争,你便想着要彻底毁掉一个姑娘,你这样的人着实可怕。”
“不,”她挑眉,“我是让后来的男人看清楚,免得他们娶走了这一只破鞋!”
吴挽挽的手越抖越厉害,忽的怒吼一声,朝着玉弓扑了上去。
我来不及抓住,她已被玉弓掐住脖子往一旁甩去。
我忙伸手扶住她,避免她落地上,同时余光看到站在百步外大院口的杨修夷身形掠来,顷刻挡在我和吴挽挽跟前。
吴挽挽抓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扶着我,拼命咳嗽,眼泪直掉。
我抬头看向玉弓,她看着杨修夷,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是一眼能看出的故作镇定。
“杨修夷。”我低声说道。
他侧眸望来,黑眸冰冷,蕴着怒意,说出口的话低沉温和:“没事吧。”
“没事,”我说道,“这是我们姑娘家的事,你先不要管。”
他双眉轻拢:“我叫唐芊来?”
“好。”
吴挽挽忽的大哭,伸手将我抱住,泣不成声。
我抬手抚着她的后背,委实不知说什么,抬眸和杨修夷对视,示意他先走。
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抬脚离开。
随吴挽挽一并来的那些丫鬟们围了上来,安慰哄着吴挽挽,我松开吴挽挽,看向玉弓,本想让她做人善良一点,想想还是算了,她善良不善良,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好为人师,与其好言相劝,不如痛骂回去。
我开口道:“玉弓姑娘倒是真的替那些男人考虑,手伸的那么长去管别人的事,世间男人们没娶到一个冰清玉洁的媳妇,可把你担心坏了,要你这么急切的奉承讨好他们?”
她眉目变狠,怒目瞪我:“你也是到处勾三搭四,和野男人苟合的女人吧!”
“是啊,”我向前一步,气话冲口而出,“如何?我喜欢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怎么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想睡谁就睡谁,我一个山上长大的野女人,你拿什么教条来规束我?还是说,你想让那些村民也拿个猪笼套我身上?我倒是看看,谁敢!”
她瞪圆眼睛,旁边哄吴挽挽的那些丫鬟们也停了下来,都看着我。
我冷笑:“欺软怕硬罢了,男的三妻四妾,不见你去说他们破鞋,你凭什么指着女人在这里叽叽歪歪,因为女人好欺负,因为女人自小被训诫?我看你才是真正为虎作伥的贱人!”
目光看向她手里的剑:“你若是觉得牌坊香,你该将这把剑换成抹布,天天擦你的牌坊去,否则你在那些男人和母伥的眼睛里面都是不合格的!”
说着,我看向里面不知何时起身的唐采衣。
她站在案几后,一双蒙着雾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拉起吴挽挽:“我们走。”
方才玉弓羞辱吴挽挽,她视而不见,未曾出声,要知道,玉弓所说出口的这些话,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任何一个字都能要了吴挽挽的命。
而玉弓之所以要说,仅仅只是因为吴挽挽替我说话而已,哪怕只有一句。
真狠,太狠了。
“田姑娘!”唐采衣出声叫道。
我脚步没停,无话可说。
不过走下花厅台阶时,我到底又停了下来。
意气之争,没有必要,再不喜欢这个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问。
恰逢唐芊赶来,我让吴挽挽身边那些丫鬟们将她先送回去,我转身回去花厅。
“田姑娘。”唐采衣福礼,声音仍冰冷。
玉弓抱着剑,冷冷站在一旁。
我不想过多纠缠,看向案牍上那些字条,说道:“除却这些字条,那人还有给你什么吗?”
“田姑娘与这个人可认识?”
“算一半认识。”
她拢眉,拿出一张纸,递给玉弓,玉弓从她手中抽出,冷着脸朝我走来。
我接过她递出的纸,上面是手写的字,和这几个孤星长殿的自己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抬头看向唐采衣。
“田姑娘了解此人的脾性吗,此人当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唐采衣说道。
“我不知道。”我说道。
我对卿萝并不算多了解,她自称有原则,所以不肯与我做交易,可是她所做出来的这一件件事情,哪一件不是离经叛道,毫无原则。
如今她所留下来的字条,她说唐采衣若不在三日内将界门告知她,她便会将上古陵墓的事情以今日同样闹剧的方式去街上宣扬,称那里有长生不老,可治百病的上古神药,要发动所有人和她一并去找。
其实,想要找到那个界阵并不难,就在那溶洞里,当初被我轻而易举就撞见了,所以……
“田姑娘能找到她吗?”唐采衣说道。
“没有,”我如实回答,“次次都是她来寻我。”
“此人为什么要找孤星长殿?”
我没回答,回身望向外面,顿了下,我说道:“我去找她,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着,我径直走了。
每次都是卿萝找我,甚至她如果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边,我都未必能感知得到她的存在,对付这样的人,着实困难。
出来时,杨修夷和师父还在外面。
我将那张纸条的事情简单说了,师父肃容:“这不行,一定要找到她,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应该还在吴府,”我说道,“我去想个办法。”
“我去安排人手。”杨修夷说道。
“先回去吧。”我上前去扶师父。
对付卿萝这样的,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困神阵。
困神阵,说的好听一些,是请神阵,实则就是以邪阵捕捉无主的灵体孤魂,将他们强行抓来控制,曾经,这个邪阵是很多巫师用来修习邪术的。
回去后,我不知道要不要真的这么做,因为着实阴损,唐芊建议我先将材料准备好,不管要不要这么做,至少在准备要做的时候,可以去做。
材料构体复杂,未必便有,我提笔一字一字写下,写着写着,我的笔端停了下来,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片段。
我想捕捉这个片段,却稍纵即逝。
“姑娘,怎么了呢?”唐芊说道。
我朝她看去,很轻的说道:“提及困神阵三字,总觉得心神不宁。”
“发生过什么吗?”
我皱眉:“不知道,像是有,又像是没有。”
“姑娘不急,”她柔声说道,“我们慢慢想。”
“嗯。”我点头。
可是,真的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