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去,她躺在那边,一双目光望着我们。
唐芊闻言过去扶她,在她后面垫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我不是很想要吃药……”玉弓用哀求的语气说道,“能不能等下喝。”
“好,”唐芊点头,“但是不能太凉,否则没有药效了。”
说着很轻很轻的在玉弓身边说道:“快多说几句,劝一劝姑娘。”
我:“……”
好想开口跟她们说,我现在的听力很好很好的。
“田掌柜。”玉弓唤我。
“你感觉如何,”我说道,“身体还烧着吗?”
“唐芊姐想让我劝说你留在杨公子旁边。”
我:“……”
唐芊面色大红,低声道:“玉弓!”
“田掌柜,你很喜欢杨公子,谁都看得出来,”玉弓继续说道,“但是你这么喜欢他,却不愿意留下来,我知道肯定有你的原因,所以,你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我点头:“嗯。”
“杨公子定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她又道,“田掌柜,杨公子一直爱你敬你,世间鲜少有如他这般真挚诚恳的男子了,便是我姐夫,他都做不到。”
“对的,我家少爷清雅俊朗,风华无双,待朋友仗义,待手下有礼,待天地世间一颗赤诚之心。”唐芊说道。
我不想笑的,但仍是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
“姑娘~!”唐芊语气不满,“您笑什么嘛,我说的可有半句假?”
“没有。”我回道。
她这样一番说辞,放别人身上可能是在吹牛,放杨修夷身上……半点违和都没有。
我看向玉弓:“你姐夫是吴洛。”
“对的。”
“我在吴府时,感觉吴家的人,皆不喜你姐姐。”我说道。
“我姐是殇女,能喜欢便怪了,不过我姐不在意这些,她同吴洛本也只是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当初都说好了的,他给我姐姐一个名分,好让我姐在五邑城方便行事。”
我一顿:“如此说来,吴洛对孤星长殿的事,也有所知晓?”
玉弓摇头:“他皆不知道,仅仅只是仰慕我姐,说来,也算是个痴儿。”
“那,吴少夫人一死……”唐芊轻声道,“吴公子岂不要伤心坏了。”
“才不会呢,”玉弓嗤声,“他和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早就那什么了……我都撞见过数次了。”
“那不是她,”我肃容道,“吴挽挽命格弱,易被上身,你所见的那些吴挽挽皆不是她,极有可能是五邑城附近的那些仙娥。”
玉弓眨巴眼睛:“仙,仙娥?”
“嗯,这些仙娥被九龙渊煞气毁了容貌和根骨,是以才上吴挽挽的身子去引诱旁人,中招的不止吴洛,还有五邑城许多年轻公子,他们皆是受害者。”
“被毁去容貌?便是界门出事那日,跟在卿萝后面的那些人?”玉弓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愣愣的看着我:“如此说来,全都是误会。”
“本就是误会。”
“我还曾将此事告诉我姐,我姐姐也误会了……”她颤声道,“姐姐之所以绝决要去以命护阵,与此也有关系,所以,全都是因为我?”
“你姐姐对吴洛动了真心?”我说道。
“她嘴硬不承认,可我知道,她定也喜欢,否则,她不会那么在意吴洛和吴挽挽的事。”
说着,玉弓的眼泪掉落下来:“都怪我,我不应该那么话多的。若我知道姐姐对吴洛那么在意,我当初见到了也不该说的。”
“你别哭,”唐芊在她身旁坐下,“此事不怪你。”
“姐姐……”玉弓擦掉眼泪,“我的姐姐。”
我看着她哭,心情也变难受,想到了十八,想到了萧睿。
我转开头,看向屋内窗台下的长矮柜,上面摆着几样装饰用的小件,颇是文雅。
我用了一些时间让自己从这样的悲伤里缓过来,看回玉弓,说道:“你之前所说的,唐采衣在一个棺材中醒来,可还想起其他线索来。”
她哭着摇头:“我记不起了。”
“那,关于你们的义父,”我说道,“你对你们义父还有多少记忆?”
“义父……”她垂下眼眸,哽咽说道,“实不相瞒,义父与我并无多少感情,他自小便常同我说,我的存在只为保护姐姐,他要我常伴姐姐身旁,哪怕我死,也得让姐姐活着。”
唐芊愣道:“他亲口同你这样说的?”
“嗯,义父失踪这些年,多与姐姐联系,在信中都很少提到我。”
唐芊与我对视,低低道:“姑娘,这太古怪,也太过分了。”
“工具人。”我说道。
“呃,姑娘未免太直接……”
“你们的义父叫什么?”我问。
“义父姓章,文章的章,单名征,征服的征。”
“章征。”
“嗯。”
“如今唐采衣死了,你义父不知会不会生你的气?”唐芊说道。
玉弓朝她看去,难过道:“姐姐死了,我比谁都难过,哪里在意义父将如何待我,他想如何,便如何吧。”
“想如何,便如何,”我皱眉,“听你的语气,他之前待你可凶?”
“凶的。”
“待唐采衣呢?”
玉弓停顿了下,方才说道:“义父喜爱姐姐,姐姐才是义父真正当女儿来看待的人吧。”
我点头,看向那碗汤药,说道:“药要凉了,你先喝药吧。”
“对,喝药,”唐芊忙道,伸手去端药碗,“你的身体需得先调好。”
她舀了一勺药,递去玉弓唇边。
玉弓的眼泪重又掉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她自己很快以手擦掉,垂下头喝药。
从玉弓房里出来,差不多已是亥时了。
岛上的灯在海风里晃着,我沿着附近走了圈,在一个半崖停下。
这里往东边眺望,渐渐看得清海滩上的船影,是我们坐了几日的大船。
风送孤灯,往那晃去,烟水澜澜中,叠影虚幻,我这才发现,那大船另一边约三十丈外的地方,竟还停着数十艘枯败荒舟。
其实,玉弓和唐采衣,以及她们义父的事情,于我已算翻篇,我不想再回五邑城,五邑城的行尸之事自有高人们去管,可我为何总又觉得,那些事情冥冥中又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耳边浮现今日玉弓所说的所有话,我想起她所说的唐采衣的那个梦境。
踏尘岛,孤星长殿,五邑城,九龙渊……
踏尘岛,五邑城,九龙渊……
五邑城……
脑中渐渐出现那几个仙娥的面孔。
我可以确定的是,卿萝之前和她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是后面,卿萝很有可能找孤星长殿找的发了狂,才去拉拢她们,结为同盟。
但是那几个仙娥,为什么要和行言子皆为同盟呢?
凡事要从目的出发,就如卿萝,目的很纯粹,就是孤星长殿,那这几个仙娥,她们想要什么?
仅仅只是寻常财富和美色的话,对于她们而言不难,长生她们也有,或许,是被人胁迫,或者是为了摆脱曲魉这个体质?
不对,献祭我,得到化劫,可以让她们连曲魉这个体质都摆脱掉?
我不信。
算了,五邑城那边的事情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我已经离开了,跟那边的交集不会多的。
收回目光,我准备回房,目光不经意又望见了那些枯舟。
似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一晃而过,我停下脚步,双眉轻轻皱起。
是……那幅不太工整的对联。
也许是因为才提及五邑城和那些仙娥,所以重新回忆起了这个。
风露枕月,且把酒盏对天聊。
丹青不老,涂画天地千世传。
当时跟着九宫尺追入茶园的时候,在看见那些仙娥之前,先看到这座“安风阁”,一眼便觉熟悉。
为什么呢?
我确定我没有去过那里。
就如唐采衣,玉弓也确定她没有到过踏尘岛,那么唐采衣为什么有那样的回忆,我又为什么会有那座“安风阁”的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