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那些元族身上收回目光,上前一步说道:“跪便跪,给你磕头都行,我磕一下你放一人,如何?”
“好,那你跪!”
我膝盖一弯,就要下跪,卿萝一把拉住我:“你还真的跪啊!”
“又没什么可在意的。”我说道。
“当真要跪?你真不知廉耻,不懂礼教,不通学仪!”墨衣女人喝道,“你这膝盖要了也没多大意思!这样,你将衣裳脱下,我要看着你被那些侏儒们上下其手!”
“庄姑娘!”夜奴叫道。
那些仙娥们也出声唤她。
“无妨,”我伸手去解衣襟,“可我如何信你,你改变主意这么快,倘若我让人摸了你又不放,我岂不是吃亏了?”
“尊上不要!”夜奴朝我看来。
“你还叫我尊上!”我蓦然叫道,声音灌了内劲,听上去分外响亮,“你是何人,非得那么不知廉耻赶来同我月家沾亲带故!你也配!”
她没有说话,远远看着我。
我收回目光望回墨衣女人,伸手扯下衣襟,未将外衣拉下,就被卿萝一把扯了回来。
“没有意义的!”卿萝说道,“你敢脱,那些人敢摸吗!”
她朝那些侏儒看去,我也望去,他们撞上我的目光,又后退了一步。
“看吧,他们真的怕你。”卿萝说道。
似乎真的是这样,可是我回想起踏尘岛上的那些元族,他们见到我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气势汹汹的要来打我。
“你也是个女人,”卿萝看回到那墨衣女人,扬声说道,“能想出这样的方式对待另外一个女人,你这不是单纯的立场敌对,你的恶意中满满皆是嫉妒和不服气,足见你恨死了初九,却不知恨她什么?”
在说话的过程里,周围的船只缓缓朝我们靠来,海风凶猛呼啸,墨衣女人的衣衫再度被风吹展,庞大似海上夜魅。
几个侏儒抬着两块长板,架在两条舟船之间,船上檐角挂着的几盏迎风灯,勉强能点亮一些海面,被狂风吹得迷乱。
我看着随着大海起伏的木板,再看向卿萝。
她一步走来,凑在我的耳边低语。
我拢眉:“这样可行吗?”
“只要我能调理好,一定可行,”她看着我,“我灵根纯净,且有四百多年的修为,可你不过二十来岁,又没有刻意修炼过,你知道你的生灵胜过我多少吗?”
“可我掌握不好,”我如实说道,“时灵时不灵。”
“别怕,你现在掌握的很好,只要我能将你打出体内,你随时可以牵动你的身子离开,咱们就像搬货一样把她一口气拉走。”
“……”
这个描述,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那,我们现在过去?”
“最好示弱,”她低声道,“别像刺头一样跟人顶撞,眼下局势到底对我们不利,硬碰硬只会自讨苦吃。”
“……我只能尽量。”我如实说道,主要是,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
“田初九!”墨衣女人暴喝,“你还不过来!”
我沉了口气,裹紧衣衫,踩上木板。
卿萝跟在我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我,我走的摇摇晃晃,努力稳定住脚步。
踏上对面的船,刚从长板上下来,还未着地,两个小童一左一右的揪住我的胳膊,将我很扯了过去。
我甩开他们,卿萝的声音低声传来:“初九。”
我抿唇,忍了忍,还是没有办法忍住,我回头看向我们过来的船只,以及船只后面灯火通明,正在靠近的那几艘来救我们的船。
“田初九!”墨衣女人大步走来。
在离我只有十步距离的时候,我蓦地抬手,一道阵壁将她拦挡在外。
“初九!”卿萝惊道。
我飞快侧身,在墨衣女人抬手怒击我的阵壁时,我看向我过来的船只,那些从笼子里逃出来的人,很多还围在船舱口,目光惊恐的望着我们。
我双眉低压,倾尽我周身所有灵息,涌向那艘船只。
大船逆风破浪,船体四面浪花刹那倒击,海水反涌,沉浮起半丈来高的水涛,在船上诸人抱头伏身的惊呼中,被我拼尽全力推出去二十来丈。
船上那些侏儒们还在,抬头愣愣的瞪着我们。
而他们后面,那几艘火光明亮的船只越来越近。
他们回头朝那些船只看去,忽的有人提起利斧,朝船舱所在方向跑去。
“给我滚下来!”我暴喝,“你们敢!”
他们当真停了下来,转眸朝我看来。
后面的船只在靠近他们,我们所在的船只则在乘风东去,距离拉开越来越远。
“再不游过来,你们就来不及了,还想着杀人吗!”卿萝也叫道。
他们停顿一阵,当真有元族侏儒扔掉了武器,纵身往海水里跳下。
有人带了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跳入海里。
船舱里的人陆续跑出来,扶着栏杆垂头望着大海,而后,一阵欢呼呐喊在船上散开。
我松了口气,头皮却在这时一紧,被人扯着头发往后面揪去。
我被动仰起头,墨衣女人冷冷看着我:“田初九!”
距离如此近,她的容貌在我眼中变得清晰。
应是姣好美艳的五官,却偏生有一双灰色瞳孔,目光憎恶的看着我,像是要将我吞掉。
“庄姑娘!”那些仙娥们叫道,飞快掠来,围在我们旁边。
“庄姑娘,你休要再待她不敬!”
“这是我们的船!你逾越了!”
“你必须立即松开她!”
墨衣女人一把甩开我。
我踉跄了下,灵息太过透支,脑袋有些昏沉。
“没想到你从一个无能的废物,变成了现在这般,”墨衣女人看着我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五年,翻天覆地。”
“这世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我回道。
她勾一勾唇角,却不是笑意:“我找了你好多年,我们之间的恩怨终于要清算了。”
“你是谁?”我问道。
“我如今姓庄,”她看着我,“至于我原来叫什么,”她凑近我,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你临死之前,我会让你知道的。”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一笑,“至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她神情变得更狠,转头看向身旁小童:“把她们关起来。”
·
我们又被关入了铁笼。
幽黑的船舱里,气味特别难闻。
卿萝没有同我关在一起,我们各自关在一个铁笼里,两个铁笼之间约隔十步。
铁笼四周加了一层令我无法凝集真气的封印,我靠着一边角落,身体冰冷,困意极重。
小睡了一阵,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看到笼子前面多了几个人影。
一旁的桐木灯檠烛火幽微,墨衣女人坐在月牙凳上,神色冷若寒霜,冷冷看着我,身后站着四个仙娥。
我撑身坐起,不悦说道:“你有何事?”
“她在这里都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卿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你有病吗?”我看着墨衣女人。
“绝对病的不轻,”卿萝说道,“不知你们究竟是什么仇,她恨你恨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杀了她亲爹亲娘,或者抢走了她的丈夫呢。”
“不,”墨衣女人开口,声音平淡,“有些人,她天生活着便是份罪孽,比如你,田初九。”
“奇怪了,”我说道,“造这么多杀孽,抓这么多人过来的人,是你还是我,你何以一边做着杀人行凶之事,一边指责别人是罪人?你才是真正的孽祸。”
她双眉皱起,望着我的灰色瞳仁变得让我看不真切。
安静一阵,她说道:“一个垃圾堆里捡别人剩饭果腹的贱女,凭借着一身运气,如今说话底气都这般硬了。”
“不是管她叫尊上吗?”卿萝说道,“初九到底是什么身份,在你们眼中不是向来重视,想以此打压羞辱她?”
“也不算羞辱,”我好笑的看着墨衣女人,“就算捡过别人剩饭果腹又如何,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流浪孩童,这没有什么可被羞辱的,嘲笑这般以最困苦的模样挣扎活下去的孩童,你才是最下贱的恶心之徒。”
她神色仍平静,但是我看到她垂在腿上的手,轻轻攥紧了衣袖。
我切实想不起来我在哪里见过此人,她对我这般仇视,我应当做过什么才是,难道是我无意中害过她?
“又开始了,”她开口说道,“流浪孩童,挣扎活着?田初九,你着实会装,对上一辈装可怜,去博同情怜悯,对男人装无辜纯情,去博得他们的重视与好感,你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不要脸的浪女。”
“到底是谁又开始了啊,”卿萝说道,“你从头至尾表现出来的所有恶意,全部围绕着嫉妒羞辱二字,反复来去就那么些话术,我算是看明白了,初九并非是活着就是罪孽,而是在你眼里,她不管是死是活,都是罪孽。真正能治好你这心病的就一个办法,便是你赶紧认命,认了你就是方方面面都不如初九的命。毕竟在你眼里,她一个捡剩饭剩菜的小孤女都活的比你好,你说你是不是失败?”
“她比我好?”墨衣女人伸手指我,情绪起了激动,“她哪里比我好,她比我好的只有她的运数!”
“运数本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就是不如她啊。”
“浪女也挺好,”我趁机说道,“不说运数,你连比浪都比不过我,废物。”
“田初九!”墨衣女人暴喝,“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