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隔壁动静越来越响。
不知道是谁，忽然拉开房门叫道：“出气去！”
陆续有六七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我有些心惊，想让卿萝先回去，她沉声说道：“不怕，这群孬种不敢。”
那些元族侏儒当真停了下来，在门口窃窃私语，互相怂恿别人出头。
待他们伸手推开门进来，卿萝已经回去了，我仍坐在笼中。
窗外的天色沉底降了下来，暮色下的海风吹拂而入，一阵森寒。
他们站在门口，有人拿着利斧，有人拿着长鞭，有人拿着长矛。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个神情最凶狠的人先走进来，将两盏油灯放在摆灯上。
光线让室内稍微舒服一些，其余人跟了进来，一人回身准备关房门，被其他人拦下。
“要打我？”我出声说道。
“你明天就要死了，现在休得与我们狂！”一个侏儒用干硬的语言说道。
“看来真要我死啊，”我扶地起身，“我死了便死了，但是我死之前拉你们几个陪我，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还敢嘴硬！”他抬起手里的利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来啊！”我暴喝，“动我试试！”
他一步往后退去，差点没有拿住手里的斧头。
身后的同伴却一把托起他的手肘，用我听不懂的叽里咕噜说话，听意思和语气，约莫让他别怕，来打我就是。
“就趁现在。”卿萝忽的叫道
我回过头去，没想到她会忽然动手，顷刻，最靠近她那边的一个侏儒被她夺走手里的长鞭，同时她利落的在对方的脖子上一圈，往后面拉去。
长鞭缩紧的声音乍起，紧跟着就是骨骼挪位声，那侏儒登时毙命。
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有人后逃，有人朝卿萝攻去。
海风汹涌灌入，我还在缓慢恢复灵息，被冻得瑟瑟发抖。
卿萝解决掉三人，其余人跑了，她回身跑来拉我：“走！”
我随着她跑出门口，船板很狭隘，我们快速跑到另一边，她要我准备好，而后忽的一掌击打在我的肩后。
心口一阵剧痛，我强力忍着。
“不成，”她说道，“再来。”
又后退一步，再度打来。
我整个胸腹一阵发麻，待痛意消失，我仍是没能出去。
“我们是不是要完了。”我不禁说道。
“再来！”她又后退。
我快哭了。
她再度抬起手，也在这时，几抹人影掠来，同时一声童音响起：“找死！”
我匆忙抬头，那些小童瞬息至我们跟前，卿萝当即收手，朝他们冲去。
疾跑途中，她忽的倒地，不省人事，与此同时，空中一个小童猛然朝其他同伴攻去，并大喝：“初九，快！”
我忙抬手，吃力的在甲板上的老婆婆四周设下护阵。
随即我看向空中，在幽暗的灯火里捕捉到一个小童，正打算专注神思对付他，身前一个小童忽然近身，探手朝我的面门袭来。
我迅速凝息，眉眼一狠，一团灵息将他击飞出去，摔向大海。
又有数个小童朝我追来，我设立下护阵后，转身朝另一边奔去。
应龙生翅，行如乘风，当日在踏尘岛上我已见识过一个小童的速度，他甚至能跟杨修夷一拼。
如今我灵息不稳，还未恢复，这样的情况着实糟糕。
那些朝我追来的小孩被卿萝移形换影一个个挡掉。
无数火把自附近这几艘船上亮起，有人指我：“在那！”
从床尾绕回东面，我脚步一顿，看着前面甲板上的纤长黑影。
墨衣女人背风而立，宽衣大袍吹得猎猎如飞，离我只有三十步近。
蓦地，她长袖一扬，一团烈风冲来。
我忙抬手相挡，淡蓝色的护阵在我四周凝集，可是渐渐不敌，并越来越虚弱。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我的灵息真的在消逝，我仿若能看得见它们在慢慢被抽走。
“初九当心！”卿萝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侧过头去，余光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小童扑来，击碎了卿萝踢过来的一块木板。
他们冲劲太快，木板登时震裂，破开的木块砸在我身上，我咬牙忍着，迅速在周遭再度凝出护阵，同时蓄力想朝墨衣女人击去。
“庄姑娘！”那些仙娥们赶来，“庄姑娘，你在做什么！”
数人朝墨衣女人冲去，数人列阵落在我周遭护我。
那墨衣女人被干扰，灵息稍稍散去，我猛然聚灵，汇于一点，怒推了出去。
她扭头望来，双目大睁，迅速结印，阵壁被我击碎，她摔了出去。
那些仙娥当即收势去扶她，我再度凝息，听到卿萝的声音：“快走！！”
我回过头去，撞见她奔来的身影，带着我一起跳入了海里。
身子失重，天地间风声如啸，紧跟着便耳廓一沉，被冰寒的海水吞没。
我破出水面，奋力挣着，冻痛如针，扎着我全身上下无一寸完肤。
才回过来一口气，被卿萝重新拉回海里，朝西边游去。
水底下一片幽黑，我睁眼如盲，奋力划水。
那些可怕的记忆疯狂钻入我的脑海，每一幕都是令人绝望的噩梦。
胸膛内一口气憋到极致，我游上水面，大口换气，回头发现那些侏儒跳下了大海，正朝我们游来。
夜色沉沉，海水翻涌，我咬紧牙关，捏住鼻子猛然下沉。
一把中天露忽的被扔下，照亮所有。
我在海里回过头去，许多侏儒纷纷望来，我加快速度。
游了很久很久，卿萝似乎有些吃力，渐渐游不动了，我还得拖着她一起往前面游。
最终，我也游不动了，四肢终于被冻的毫无知觉。
我睁着眼睛，不甘心的还想挣扎，却没丁点力气。
身子一寸寸往下沉去，我望着自己吐出来的水泡泡，那些可怕的噩梦在脑中反复上演，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手腕忽然一重，被卿萝往上面拉去，她拼尽一口气，将我重新拉回了水面。
“不要再沉下去了，”她吃力说道，“就漂在海面上。”
“好！”我应道，眼皮沉的快睁不开，只觉得四周寂黑无光，我凝神敛息，努力想要自己恢复一些力量。
“我刚才看到那些船了，”她又道，“他们还在，离的有些远，我这就去找他们，你先回去，吃点苦便吃点苦，到时候我带他们来救你。”
我反应迟缓，半响意识过来他所说的那些船是谁，而后又意识到她要扔下我，我说道：“你个王八蛋……你坑我……”
话说的吃力，因为一直在吃海水，双耳沉沉浮浮，随着身体沉浮，海水一会儿灌入，一会儿离开。
“我是救你！”她说道，回头往后面看去一眼，“你稳住啊，别沉下去。”
黑暗里，她松开了我。
我的身体登时往下沉去，想说的话被海水疯狂灌入，我努力往上游，想浮去水面上，力气很快再一度耗尽。
不过很快，我的胳膊和肩膀被人揪住，往上面带去。
模糊光影里看清是那些元族，我立时挣扎，想要甩开他们。
身上的肉被揪的发疼，我咬牙去挣开，出来水面时，一人怒喝，干硬的语言叫道：“别再乱动！”
其他亦开始骂我，叽里咕噜，噼里啪啦。
我没有理会，奋力挣着，肩膀忽然一痛，被尖锐的手指撕下一块皮肉。
鲜血涌了出来，海水沁入，痛的我鼻头酸楚。
“老实点！”又有人叫道。
无数人扯着我，最终，我被装入一个箩筐，被人往上拉去。
回到甲板上，我在箩筐里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那些仙娥将我从箩筐里扶起，几个人伸手贴在我身上，自她们掌心里涌来大量热意。
我的身体在渐渐恢复，但仍难受，止不住战栗。
待头发和衣裳上稍微干燥一些，几个仙娥押着我离开。
乌云这时散开，月色倾斜下来，海天之间变得明亮。
墨衣女人站在前面甲板上的向下木梯口，冷冷的看着我。
我不打算理会她，收回视线，快经过时，余光却发现不对，我停下脚步，又朝她看去。
月华清冽如水，照在她的浓密厚重的发上，她的头皮略略鼓动，似有什么东西，在头皮之下低低起伏着。
我皱眉，定睛去看，刹那傻眼。
有什么东西似从她头皮里钻出，终于让我看清，她的头皮是缝起来的，发量极多，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天眼卵。
除却天眼卵，还有沧珠霜和乌光，皆是邪物。
她的灰色瞳仁和我对视，目光里面的情绪仍复杂厌恶。
她……是个死人，而这具尸体，不过是个宿体。
莫怪卿萝近她身会觉得难受和压抑，卿萝魂魄纯净，的确不能挨这样的凶戾邪物太近。
“走吧。”身后一个仙娥低声催我。
我侧眸看她。
她轻皱眉：“不要让我们难做。”
这句话将我心底的反感彻底升级。
我朝一旁的海水看去，忽的挣开她们，朝旁边跑去。
她们立即追来：“月姑娘！”
“不好了！”我扶着栏杆看着大海，“田初九又跳下去了！月牙儿又掉海里了！”
顿时数个黑影噗通噗通下水，最后面的那些元族跳了一大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