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去前堂整理东西,一直到很晚才睡。
第二日太阳很好,阳光暖暖照着,大道上走马的,挑担的,运货的,卖包子的,还有结伴来逛街的,到处都是人。
我在柜台后面坐着,继续整理东西,快整理完时,唐芊自后堂走来:“姑娘。”
我回过头去,她手里拿着一本大册子,走过来后拍了拍,笑道:“东西都整理在这了。”
我伸手接来,第一页便是盛都的草图。
余下七八页,是盛都几大街区的分布和详细图纸。
再往后,是左家三代内的族谱,后面是蔡家的,甚至公孙家的都有。
唐芊在旁边看着我翻页,说道:“蔡诗诗已许久未出府了,若是要对她下手,可能需得我们进去左府。”
纸上满是名字,连管家和近身侍从的名字都写上了。
洛城左家,当年不过一个地方世族,两百年前因国难发财,入往盛都,逐渐兴起,并与其他世家齐名天下。
左显的父亲左傅是左家旁支,虽然偏了两偏,但因位居高位和手腕实力,他这一脉在家族里地位很重。
不过左显父亲膝下只有左显的妻子蔡诗诗生了对男胞,其他儿子所生全为孙女,所以左显在这一脉里很有分量,蔡诗诗也跟着地位不轻。
而蔡诗诗,短短两年,她爹从吏部郎中升调为吏部侍郎,家里有进中书省的,进盛都府的,还有进近卫营的,数下来,大大小小当官的有十三四个。
太过详细,我不禁失笑:“我只是去绑架一个蔡诗诗,并非绑架她全家。”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芊说道,“蔡诗诗在左家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蔡家便也跟着飞速上升。”
“对了,沈老先生的学生们呢,”我说道,“沈云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管吗?蔡诗诗被左家扶正,便没有人去打听沈云蓁去了哪?”
“这是管不上的,”唐芊皱眉,“沈云蓁既然嫁入了左家,便是左家的媳妇了,他们再想管,也伸不长多大的手。何况,满城皆知沈云蓁讨厌左显,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什么事都能做出,说她跟人跑了没多少人会怀疑,所以没人好意思太插手。”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道:“但今后要对付蔡诗诗,还是需要这些人帮忙。你帮我打听一下沈老先生那些学生如今可有当了大官的,到时候我搜集完蔡诗诗的罪证,我给他们送去。”
“那可是太容易了,”唐芊笑道,“六部尚书中,三个都是沈老先生的学生呢。”
我乍舌:“这般厉害?”
她笑着点头:“对啊。”
我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册子,想了想,说道:“若是如你所说,蔡诗诗不会出府,那便当真只能我进去找她了。”
“左家可以下手的人其实有很多,看姑娘自己挑,名字都在最后一页。”
我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有十几个名字,我随便指了个:“就这个周水溪吧。”
“嗯,好。”唐芊应声。
·
除了看书和学习之外,我做事情一点都不喜欢拖延,所以决定要去左府后,我便在唐芊的帮助下开始安排。
虽然唐芊给了我左府的图纸,但是真的要去到左府,还是得实地考据一番。
于是下午,我就喊上花戏雪还有玉弓一并去了。
杨家门庭大气庄重,肃穆古雅,左家则大相径庭,一眼便觉珠光华宝,贵气富丽。
不过与杨家一样的是,高墙上皆是阵法护阵,若要硬闯,难度不小。
花戏雪挑了筐菜蹲在门口,我和唐芊在另一旁的摊点上捏糕点。
左府大门前有很多人走动,我们也没闲着,隔上半刻,我便让唐芊看摊,我去附近走走,和旁人闲扯。
一日下来,我大致摸清了左家近况和几个后门的分布。
晚上回去,我在屋中收拾衣物,花戏雪抱着小短腿站在我房子窗外看着,几次问我可想好了,真的要进去左府吗。
我回答了好几回,他过一阵子还是要问,我不由纳闷,我又不是去什么刀山火海,他何以这般严肃,随即我便有了答案,或许他还把我当成当年那只小菜鸡。
我沉默了下,在想要怎么告诉他,我如今虽然没有强到移山填海的地步,也还在长生路上苦苦求索,可是寻常虎背熊腰的武夫到我跟前,我可以一打二十。
甚至,一打二十都不够刺激,我可以提高一下挑战难度,一打五十?
“又发呆了。”花戏雪说道。
我回神,看着他说道:“没事,我只去三天,三天后便回来。”
“确定不要我陪你去?”
“免了,我难不成还嫌自己暴露的不够快?”
“我可以藏在暗处。”
我扯了个僵硬笑容:“免了。”
他干巴巴的看我一眼,顿了顿,说道:“那你保重。”
“没事,小意思。”我乐道。
“姑娘,”李管家这时从另一边过来,站在房门口说道,“玉弓姑娘回来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好,我这就去。”
“在后院侧门,”李管家说道,“没有从大堂来。”
“好。”
花戏雪跟在我身旁,我们出得门外和小院,往后门走去。
远远见到玉弓,她一脸络腮胡,一身男装打扮,手里抓着一个臃肿肥胖的中年妇人朝我们走来,近了后,她一脚踢在妇人的臀上:“给我过去。”
妇人扑倒在地,抬眸看我们,浑身发抖。
“便是这个牙婆子,”玉弓指着她说道,“有名的很。”
妇人稍微爬起,小心抬头朝我们看来。
“给我老实点!”玉弓斥道。
妇人忙低头。
“这个妇人着实恶心!”玉弓说道,“左家三爷有个娈1童癖好,那些小儿便都是她找去的!”
我点点头,看着妇人,说道:“抬起头来,看清楚我的脸。”
她怯怯的看了玉弓一眼,玉弓这次没有凶她,而后她抬头朝我望来,目光在我脸上轻轻转动着。
“认清了吗?”我说道,“可记得住?”
“记,记住了。”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心里可有数?”
“有,有的。”
我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玉弓:“给她全喂下去。”
她瞪大眼睛,忙惊呼求饶,玉弓已将瓶子接去,双手掐着她的脸颊,将里面的药水全部灌下。
她挣扎着要伸手去抠,玉弓一把拎起她的衣领,寒声说道:“你敢。”
“回去准备吧,事成之后我会给你解药的。”我说道。
妇人连连咳嗽,抬眸看我:“这给我吃的是什么,我会死吗?”
“不听话就会,”玉弓说道,抓起妇人的衣裳,“走!起来!”
她们很快离开,我转头看向花戏雪:“我去休息了,明日很忙。”
“你当真不让我陪你一起去?”他说道。
“我可以应付,放心吧。”我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房。
·
隔日天空落下微雨,我和玉弓穿好粗布素衣,坐马车去往左府所在的紫薇区,在行坤长街的一家酒楼后面见到这个牙婆,在她的带领下去了左家。
左家后院一道侧门外,几个菜农正在装送瓜果蔬菜。
牙婆找到一个婆子,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塞了几个铜板。
婆子点头,打量我们一眼,转身离开,没多久,领了四个妇人出来。
这些妇人的年龄跟牙婆不相上下,模样很是神气,走来时,一直上下打量我们。
待她们走近,牙婆从怀中摸出沓户籍恭敬递去,一个妇人冷眼翻了翻,说道:“你倒是厉害,周家这几个侄女都弄得到手。”
“好说,好说,那她们这身家的钱……”
翻户籍的妇人和另一个妇人对视了眼,另一个妇人转过身去:“走吧。”
牙婆偷偷朝我们望来,讨好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手里拿着户籍的妇人又对其余两个妇人使了个眼神,她们立即上来搜我和玉弓的身。
手劲很大,还在我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我皱眉忍着,看到玉弓也很暴躁。
她们粗略搜了一遍,而后拿着户籍的妇人朝另一边走去:“老实点,自己跟来。”
正当六月,府中绿意盛浓,一路过去,繁花美景,亭台楼阁相望,清潭幽水临石,清风逸兴,丝竹入耳,满目峥嵘。
走了许久,路上遇见不少家仆,好奇打量我们数眼,待日头渐高,我们入了一座府园,大门气派宽敞,园中房舍连排,青瓦翠楹,四面出廊。
那妇人领着我们绕过空地,沿曲径走到后院杂房,将我们交给了一个中年男人。
两人嘀咕了一阵,男人朝我们看来,转头叫来一个仆妇:“这是常叔要的人,先带下去教教,等常叔回来。”
“是。”
“可看好了,”男人压低声音,“别让老爷和少爷们知道。”
说完,附在这个仆妇耳朵旁边嘀咕。
仆妇望了我们一眼:“是。”
我们被带去左府的浣衣房,很大的院子,有两口水井,全是粗使仆妇们握着洗衣木敲敲打打的声音,一旁竹竿上晒着不少刚挂上的衣物。
仆妇这时回头睨着我们:“没做过这种活吧?”
“没有。”玉弓硬巴巴的说道。
“心气还挺高,”仆妇冷笑,“那就去好好练练,磨磨性子,洗坏了一件,这几天的饭就别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