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并没有离开,就在那边看着我们。
我强忍着心中暴躁,和玉弓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玉弓去抱脏衣服,我去打水,顺边查看周围地形。
可这仆妇却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棍子,我辛苦提着一桶水回来,还来不及倒入盆里,她忽的伸脚踹来。
我下盘向来不稳,跟着水桶摔倒在地,玉弓当即朝我望来,我冲她使了个眼神,要她别管。
她皱着眉头忍下,回过头去。
我抬头看向这仆妇。
她扬眉:“再去打。”
“好。”我应声。
重新打了一桶回来,快要走近了,她几步上前,又要伸脚。
我不动声色的低垂下眉,她忽的哎哟一声,双脚离地,整个人拔地而起,后仰摔了下去。
“哎呀!”我惊呼。
飞快赶过去,手里的水桶脱手飞出,砸在她身上,冰凉的井水泼了她一身。
“啊!”我低呼一声,忙过去相扶,却又被竹筐绊倒,直接摔在了她身上。
她惨叫一声,眼泪都出来了。
后院顿时闹开。
她回身要扯打我,我手腕一转,一根归海钉打入了她的喉咙,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丁点声音。
我视若无睹,抬起头惊惶叫道:“她伤到腰和脖子了!”
那些粗使仆妇忙跑来,我和玉弓退到一旁,几个仆妇将她扛走,她伤了腰又说不了话,连扭头都困难。
我捡起地上的水桶,拍了拍有些变形的底部,真不明白,都是替人干活的,干嘛非要欺负别人,真把自己代入到主子的身份了?
左家人多,洗的衣裳也多,我有的是逃开的办法,但现在还早,且觉得助人为乐,便想着帮帮这些洗衣裳的仆妇减轻点活也好。
但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浣衣房也有一大堆的是非。
最后看不过去谁谁排挤谁,谁谁嘲讽谁,我跟玉弓说了声,而后一个人溜了出来,在屋里洗干净的衣裳堆里拿了件看得过去的丫鬟衣裳,再抱着叠的整齐的衣服大摇大摆走出。
左府景色很美,府内凿了片阔大的莲塘,塘中芙蕖遍开,绿的滴涎。
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将衣裳放在一旁,边吹湖风边揉腰肢。
其实比想象的要糟糕一些,我没料到他们会让我们去干活,还以为要关在什么暗室里,那样反而好办得多。
他们口中的常叔是左家没有开府出去的五老爷的管家,跟我现在身份的“大伯”曾闹的天翻地覆,有一番小轰动。
倒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就是我那“大伯”扔了个香蕉皮,刚好落在经过茶楼的常叔头上。
常叔上去理论,我那“大伯”也不是善茬,赔了几句道歉便不干了,而常叔不依不饶,我那“大伯”便仗着人多,把常叔给揍了一顿。
接下去,常叔带人在巷道里堵他,他又带人在酒楼里打常叔,来来回回的,仇怨就大了。
常叔伺候的左五爷知道这些事后,决定替常叔出气,结果又闹到了左老太爷那儿,将他们狠狠训斥了一顿。
后来我那“大伯”家道中落,举家迁往关西,临走前又将常叔狠狠揍了一顿。
常叔这次没能揍回来,心中那个遗憾,听说还气出了病。
如今,我以“周水溪”的身份被送来,还有捏造好的户籍,在那些仆妇们看来,只会觉得那牙婆子马屁拍的好。
而在那牙婆子看来,说不定还觉得我们蠢。
但不论如何,这个方法对我们短期进左府而言,是最好最轻松的了。
歇了一阵,我抱着衣服起身,东游西逛,探着地形。
今天并未打算去找蔡诗诗,只想熟悉花径,不过在一片花木后听到几个路过的丫鬟提到七夫人,我还是跟了上去,最后在一个湖边看到了她。
我以为蔡诗诗会有一张很狐媚的脸,不想,她长得清秀可人,丽质秀气,出水芙蓉一般。眉眼弯弯的,嘴唇小巧,皮肤饱满白嫩,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年轻稚嫩。
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姑娘,心肠会那么坏。
而且,她肚子大大的,竟然又怀上了……
许多人跟在她身旁,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甜糯可人。
我抱着衣裳远远跟着,湖中有座宽阔水阁,石桌上摆着好吃的瓜果甜点,阁中已坐着不少锦衣鲜丽的夫人和小姐,正言笑晏晏。
蔡诗诗她们走去,穿过长石水桥,迈上水阁,一个小姐起身,笑着将手里的鱼食递给她。
蔡诗诗接来,随意扬手一撒,衣袖翻飞,鱼食落在湖里,点在水面上,散开朵朵涟漪。
我将手里的衣物在角落里藏好,几个端着糕点的丫鬟走来,我隔着小段距离端手垂头,迈着小步子,空手跟了上去。
亭中聊得正开心,我随众丫鬟立在亭下,因如今听力好,哪怕隔了些距离,也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一个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小姐正在说一个笑话,听来并不多么好笑的笑话,其余人却“哈哈哈”一片。
蔡诗诗也掩着嘴巴笑。
笑完,她们东聊西聊,所聊实在无聊,不是哪家小姐未婚配,就是哪家小姐染了病。
聊了好半天,不知是谁,竟忽然提到了我。
我一开始没留意,直到我的名字被人点出。
“真的要成亲了,这个我昨日便知道了,是杨環妹妹亲口跟我说的,我们诗社里早传遍了。”
“可是十三哥昨日从点将堂回来的时候说没这回事啊。”
“我看是差不多了,”一位夫人说道,“你们也不想想,杨琤多大岁数了,二十四了呢。”
“二十四也不算大,”另一个夫人笑道,“七郎不正是二十四岁得的相儿和思儿吗,如今才过一年,七弟妹这肚子便又要临盆了,哪像一些人。”说着,她往另一个夫人望去。
左显是左四爷的三儿子,左家族辈排行第七。
那个面色变差的夫人应该就是左四爷长子左濯的妻子,那个嫁进左家八年,生了三个女儿没一个儿子的林氏吧。
唐芊说左家有个喜欢和林氏作对的夫人,是左三爷长子的妻子秦氏,大概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
这些个夫人成日就这般无趣了吗,不是对别人的姻缘指指点点,便是聊肚子争不争气,好生八婆。
蔡诗诗笑了笑,抚着肚皮说道:“凌孚如今二十五,也还年轻,我今后可想一年为他生一个的。”
秦氏坐过去,笑道:“结果第一年你就生了两个,如今这一胎才几个月就这么大了,说不定又是两个呢。”
林氏脸都沉下来了。
蔡诗诗羞笑说道:“这次若真是两个,我想要一男一女。”
“龙凤好呀,”一个小姐笑道,朝林氏看去一眼,“三个儿子也够了,是该生出个女儿来闹一闹了。”
众人笑开。
林氏面色越发阴沉。
林氏身旁一位小姐看了林氏一眼,转向其他人,笑着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嫂嫂嫁进来时,身份高贵,养尊处优,也就没那么多心思。七嫂嫂可就不同了,自然是要在肚子上争点气嘛。”
我身边一个小丫鬟捂着嘴巴,“噗嗤”一声娇笑。
那小姐面色一沉,嗔怒道:“素兰,你笑什么呢。”
小丫鬟出列,福礼道:“奴婢哪敢笑呀,小姐可不要冤枉了人家。”说着,又笑着朝蔡诗诗看去。
蔡诗诗神色并不好看,抬手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
这个小姐这时又对另外一个夫人说道:“五嫂嫂,亭里本就挤,我们都将丫头们赶下去了,你怎还教你的丫鬟留着?眼下这里都是嫂嫂和姐姐,怎么可以让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和婢女们待这呢。”
小妾俩字被刻意加重了音调,我看到蔡诗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快挂不住了。
那夫人笑道:“是是是,我糊涂了,秋穗,你下去。”
“走吧,三嫂嫂,”那小姐扶着林氏起身,“待着怪闷的,老觉得一些人来了以后,这空中就有什么不对了。”
说完,凉凉的朝蔡诗诗和秦氏她们看去。
林氏点头:“走吧。”
那个被唤作五嫂嫂的夫人也起身,笑着说道:“走走走,一起走。”
她们一起走下水阁,带着一群丫鬟仆妇离开了。
蔡诗诗看向另一边湖面,往嘴巴里面塞了块糕果。
秦氏和另一个小姐说道:“我们也走吧,湖中风大,你怀着身孕可别凉到了。”
蔡诗诗冷着脸点头,和她们一并离开。
走得远了,我听到蔡诗诗对身旁的丫鬟说道:“你去将刘大夫找来,顺便托人去找四老夫人,就说林氏在亭中将我气得肚子疼。”
小丫鬟福礼:“是。”
秦氏嗤声,说道:“罚她们有用便好了,就她们那口舌,怎么都治不好的。”
“至少罚了她们,我心里痛快。”蔡诗诗说道。
亭里还剩不少夫人和小姐,先前那个递鱼食给蔡诗诗的年轻夫人嗤笑:“看看她,刚来又要走。”
旁边一个小姐笑道:“可是,三嫂嫂的妒心确实重了点。”
“我看,她俩一个妒妇,一个小人得志的悍妇,恰好是一对。”
旁人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