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点头，看着我的目光明亮而真诚，“田姑娘，当琤哥哥的妾，对你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看了看她，再看向秦书歌，认真问道：“你们觉得当妾，是一个好的选择？”
“至少对于田姑娘你来说，是的。”秦书歌说道。
我看着任清清，不死心的继续问：“你发自内心这样觉得？”
“嗯，”她说道，“田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盛都局势纷杂多变，不说你已声名狼藉，即便你是一介普通民女，你都不该嫁与琤哥哥为妻，你不是傻子，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会在朝堂上给杨家掀起多大的风波，还有你出嫁时的嫁妆，你拿得出多少？这不仅是你嫁过去后会被人轻视和看不起，更会让杨家也成为天下的笑柄。”
夜风将她的发丝吹得飞扬，清秀的脸隐隐有几缕以前我不曾发觉的妩媚。
我没有说话，在想要怎么沟通。
任清清接着道：“田姑娘，杨家少夫人个个明玉于尘，大少夫人为楚家嫡长女，风荷一举，才情倾世，出嫁前曾被皇上封为江月郡主。三少夫人南宫涴，天下三大才女之一，唐并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四少夫人更为荣宠，是最受皇后娘娘宠爱的和安公主。田姑娘，你无权无势，不说外边的局况，就是杨家内苑里你都会为人轻视和不齿。以你如今名声，你觉得她们会甘愿与你平起平坐吗？她们身后的楚家，南宫家，乃至皇室会坐视不管吗？中间的明刀暗箭你会防不胜防，这二少夫人的位置，你如何坐得稳？而只要琤哥哥心系于你，是妻是妾又有何干？田姑娘，我这也是为你着虑。”
如此听来，倒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顿了顿，我说道：“你为什么来跟我说这些？”
她看着我：“也许你不会爱听，因为我想让你接纳书歌，劝服琤哥哥也纳她为妾。”
“啥？”我怀疑我听错了。
她目光变得坚定有力：“书歌不会同你争宠，我们身为女子，出嫁之后都会以夫为天，力保家宅安宁，来求个自身安稳平和，所以你放心，书歌会陪你一起为琤哥哥分忧解难的。”
“你喜欢杨琤？”我看向秦书歌。
她冲我莞尔一笑，没有答话。
“这是共赢的，田姑娘，”任清清说道，“琤哥哥终是会娶妻，你不善手段，只有同书歌联手方能不被欺压，这是为你好。而书歌嫁入杨府，这对秦家，对我，都有莫大助力，是为我们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神情自然坦荡，毫无拘束，大大方方。
我说道：“你倒坦率。”
她一笑：“你是个直率的人，同你不需要拐弯抹角。我知道五年前我们一聚极不愉快，但今日同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出自我肺腑。”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看向一直沉默的秦书歌。
她高贵端庄的跪坐着，望着我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一个想要和我一起为妾的姑娘。
她看向任清清，任清清对她点了点头。
秦书歌淡笑，声音绵绵细细的：“我对这些不懂，但我知道婚事与情意无法等同，门不当户不对终究不得善缘，你若能退一步为妾，避开风口浪尖，你便能海阔天空。”
门当户对……
我无聊的叹了叹。
盛都到处都是名门望族，秦家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任清清能嫁过去，便绝对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师父说朝堂之争与世家内院密不可分，稍有不测，便会风起云涌，流波诡谲，一丁点小事都会被推到世人面前大做文章。
现在，任清清所说的这些话，乍一听，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又一阵夜风吹来，我说道：“你们回去吧，我的态度是不想同意。”
“不同意？为何？”任清清皱眉，“名分于你那么打紧吗？我认为你是不在乎的。”
“我很难能够理解到，为什么要一个女人当妾，居然是这个女人最好的选择，”我说道，“毕竟作为这个女人的我，一不愁吃，二不愁穿，不需要为了交换资源而去做妾，就仅仅因为所谓的爱情？我是将傻子二字写在了脸门上吗？”
她顿住，说道：“可你就不为杨家考虑？”
“考虑什么？”我反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委屈自己，如果自轻自贱才能和他在一起，我何必？”
“你怎么这般自私？”一旁的秦书歌忽的说道，“杨家接纳了你，为了你不惜蒙羞，你却不肯退让半步？”
我一笑，抬手斟茶：“半步？妻妾中间相差的，何止半步？而且好好一个女人，为何去争男人给的名分，我都说了，我又不愁吃穿，也无人管得了我。”
我将茶壶搁下，端起茶盏，继续说道：“所谓那些名分与权势左右不了我，你们说的那些楚家南宫家我一个都不怕，以及，秦姑娘刚才说的门当户对，在我和杨修夷之间，并不适用。”
她们对望了眼，秦书歌低笑：“哦？莫非田姑娘的家境……”
话音拖了拖，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家境不好，”我淡淡道，“若我父母没死，我也不过一介村姑，倾一世之力也赚不来你们手上一件衣裳的钱。”
“那……”
“但我很强，”我说道，“你们说退一步能海阔天空，可我本来就身处海阔天空，我有大把的时间和自由，无须看任何人脸色。相比起你们这些依附门庭家族的千金小姐，我远远比你们活的潇洒痛快。我两袖清风，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们离了门庭可能难以为继，我却本就处于江湖之远，无谓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是喜欢，可咸菜白粥我亦欢然。你们拿那些少夫人与我相比，无非是觉得我低人一等，若是以前，我兴许会自卑，但如今，”我淡淡一笑，“该自卑的，是她们。”
“你好狂妄！”秦书歌冷笑。
任清清眸色凝重的望着我。
“是啊，我就是很狂，因为我有资本，”我说道，“我斩过火麟，闯过龙潭，千丈火海我活着出来，万骨石窟我亦丝毫不惧。我见识过和经历过这么多，若我还觉得自己低你们一等，那我真是白活了一场。别说一个公主两个贵女，就是来上一个长队的皇亲国戚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她们没再说话，任清清微垂下眼眸，眼珠子轻轻的来回转着。
窗外灯海如耀，室内烛灯的纸罩外描着鸢尾花纹，烛影落在地上，和外面的灯海交相辉映，一片迷离。
也是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我所说的一切，都在不可能的假设上，因为，我本来就没有要和杨修夷成亲。
着实要怪任清清说的话太过贬损我，害我代入感那般强，心里较劲上了。
顿了顿，我说道：“差点忘了，你们的消息来源，似乎不那么可靠。”
“什么？”任清清看着我。
“我和杨修夷并没有成亲的打算，”我说道，“不知你们从哪听来的，难道是因为我来了京城，或者是之前杨修夷的娘亲来找过我？总之，你们的消息来源有误。”
她们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可置信的再朝我看来。
“你真的没有要和琤哥哥成亲？”任清清说道。
“你们走吧，我当你们没来过。”我说道。
她皱起眉头，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我举起手指，发誓说道：“若我和杨修夷成亲，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你看如何？”
“你……”她动了动唇瓣，没有说下去。
秦书歌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扶着案几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任清清望着她的身影，回头对我说道：“刚才那样的毒誓大可不必，我也当没听到。若是今后你们真的要成亲，不知你会不会将我今日所说的话回想起来？”
我看向她眼角难掩的憔悴，问道：“你在夫家过的不好？”
“没有，”她淡淡道，“不过不再是姑娘了，为人妇，要操心的事情就难免会多。”
我点头，又道：“你来找我，应该也不是很情愿吧？是你夫家的人要你来的？”
她拢眉，沉默了半响，说道：“是我轻视你了，实不相瞒，来之前，我觉得我可以说服你的。”
“好吧，”我说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你……当真不会和琤哥哥成亲？”她似不死心的看着我。
她的眼神变得清澈如水，却忽然让我觉得难受，像是一个少女在追寻梦境，望眼欲穿，却又带着满心不甘和遗憾。
我忽然很想问，她以前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杨修夷，又觉得有什么可问的，不想去揭她的伤疤。
顿了顿，我说道：“你见过妖怪成亲，神仙成亲的吗？话本杂文里的妖怪成亲与神仙成亲，不过是我们自己用笔编写的，成亲二字，它并不是天道，乃人为所创。我曾经仰慕过所谓的成亲，但如今，我更崇尚天道，所以不仅仅是杨修夷，任何人我都不会和他成亲。”
她双眉轻轻拢起，少顷，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