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陈姨娘还一直在对别人的衣着指指点点。
这时,门口进来一群姑娘,陈姨娘看去,又指点道:“那些姑娘,衣着真老套。”
沈云蓁看去一眼,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轻声说道:“是,真恶心。”
我有些意外,她这般优雅自傲的人,很少会做出这样的点评。
目光看向进来的那群姑娘,一个容貌长得清秀的姑娘也正好看到沈云蓁和陈姨娘,顿然一笑,朝她们走去。
这姑娘所穿为精致裁剪的粉底黄花儒裙,胳膊挽着淡色鲛绡披帛,青丝盘起,斜簪一根翠碧石,妆容俏皮,老实说,一点都不丑,我也不觉得老套。
她走到她们跟前,一笑,语声娇柔道:“沈姑娘。”
“公孙姑娘好。”陈姨娘叫道。
公孙姑娘,莫非便是沈云蓁不喜欢的那个公孙婷?
比起陈姨娘来,沈云蓁的态度极其冰冷,淡淡道:“这里没骨头,摇着尾巴过来是讨棍子吗?”
我忍不住道:“这厉害呀,她这嘴巴,像刀子一样。”
杨修夷“嗯”了声,没有说话,牵着我朝她们隔桌坐下。
我这才意识到还被他牵着手,抽了回来,托起腮帮子,专心看戏。
公孙婷身后的一个仆妇笑道:“也不知道沈小姐说的是谁,姑娘,我们走吧。”
“不急嘛,”公孙婷笑着看着沈云蓁,语气仍温软,说道,“我听说沈大小姐前几个月坐了冤狱,还在狱中染了什么病,整张脸都花了,好惨哦。”
“冤狱”二字,“狱中”二字,被她刻意念出,所谓的“好惨”则带着一股幸灾乐祸。
“那你觉得,”沈云蓁朝她看去,“我是真花了,还是假花了?”
“想必是真的吧,那滋味如何呀?”
“很不错,”沈云蓁一笑,“我对我这张脸越来越满意了,花成了那样都不留疤痕,依然吹弹可破,晶莹如玉,天下几人能做到?”
我噗嗤轻笑。
公孙婷身后的仆妇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果真是花过脸的,一点都不要脸了。”
“我当然要脸,”沈云蓁端起酒盏,看着她笑道,“我这么漂亮的脸蛋,哪舍得不要,倒是你家姑娘,那脸蛋上的胭脂水粉卸下之后,那脸还真是不要也罢。”
另一边一直盯着这边看的掌柜似乎觉着苗头不对,忙推伙计,伙计赔笑奔来,对公孙婷点头哈腰:“大姑娘是包厢还是大堂落座?可有人约了?”
公孙婷对他笑道:“约了人的,也有包厢。”
“除了你身后那几条恶犬,也就这些跑大堂的下人能对你卑躬屈膝了,”沈云蓁看着酒盏,漫不经心道,“我看,你今后还是不要这么浓妆艳抹了,一棵杂草,加再多的料还是草,搔首弄姿最后只能博个丑人多作怪的名声罢了。”
那伙计面色难堪,陈姨娘在旁有些尴尬,打圆场道:“你别忘心里去,也不是在说你。”
“你费什么口舌,”沈云蓁斜睨了那伙计一眼,淡淡道,“你觉得我在意这个跑堂的怎么想我?”
伙计赔笑:“是,是。”转过身去嘴里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公孙婷也跟着走了,一干人回身之后齐齐变脸,阴沉的难看。
我皱眉,看着她道:“她在我跟前不这样的呀,这个性情脾气真讨厌,会不会,一直都是别人讨她欢喜,所以她才那么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是也太得罪人和欺负人了。”
“不可片面,”杨修夷说道,“也许这伙计也不是什么善类,被她之前撞见过做坏事吧。”
“但也可能没有,”我说道,“不过你说的没错,不可片面。”
喝了很多酒,沈云蓁渐渐有些醉了。
陈姨娘奇道:“怪了,你平日酒力很好的呀。”
沈云蓁摇头,作势要爬起,她身后的小丫鬟过来扶她:“小姐。”
沈云蓁的酒力似乎来的很快,我见她模样,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
陈姨娘说道:“就老规矩吧,阿鸾,去问掌柜的,小姐时常午休的客房还在不在。”
我有些纳罕的皱眉:“客房?她家应不远呀。”
“很多王孙子弟在一些酒楼客栈都有常用的包厢和住所,闲暇功夫他们都喜欢聚在一起喝酒闲聊。”杨修夷说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门外进来几个锦衣玉冠的贵公子,正是左显他们,为首的是那杨珏。
杨珏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衣,很是挺拔,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桃花眼,那张俊秀绝美的脸蛋在一群器宇轩昂,气度皆不凡的公子哥里面能瞬间吸人眼球。
“就是他!”我拉拉杨修夷的衣袖,“可见到了,便是我同你说的杨珏。”
杨修夷浓眉轻拢,说道:“是有几分眼熟,我年幼时在家宴上绝对见过,但那时我不知他名字。”
“你确认族谱上没有杨珏这名字吗?”
“我确认。”
“那便怪了……”
“是奇怪,若你好奇,我回去可一问。”
我看着这群公子哥进来,说道:“也好吧,无聊时想起问问,不用刻意去问。”
“嗯。”
桃花眼收起折扇挠着后颈,嚷道:“切,就这个地方吗,公孙家的老五也太没出息了,有本事上紫金广场干去!”
他们身后跟着很多随从,浩浩荡荡,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去,有些起身,扔下酒钱离开,避之不及,有些忙上前巴结。
南宫池也在,双手负后,一脸神气,说道:“上了紫金广场还了得?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动静闹大了,不知道的人以为要出什么大事。”
我一愣,余光看到杨修夷也愣了。
我朝他看去,他朝我看来。
“这……”我说道,“南宫池何有一胎同胞的兄弟?”
他墨眉微合:“没有,不过,他在我面前一直谦逊沉稳,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你是想说……他待你不如他们亲吗?”
“倒也不是,”他说道,“只是有些讶异。”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在你面前那样也未尝不好。”我说道。
他朝那边看去,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我浮起一阵心疼,轻轻又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衫。
他转眸看我:“嗯?”
我冲他一笑,低声说道:“你比他们……长得都要好看。”
“……”
我也不知为何要冒出这句话来,也许,我害怕他觉得自己孤独?
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这是非常主观的事情,但在我心里,杨修夷真的好看到天怒人怨。我想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比如当初在宣城时,那些时不时来我店里张望的姑娘们。
左显他们都上了楼,去往更加宽敞的二楼大堂,我收回目光,起身说道:“走吧。”
走到一半,我忽的想到什么,看向杨修夷:“你说,会不会就是今日。”
“什么?”
“沈云蓁说她被左显下了药呀。”
“……我以为你早便看出了沈云蓁的酒水有问题。”
“走吧。”我加快速度,小跑上去。
三楼四楼都为客房,长廊铺着花蓉锦软毯,两旁房门皆是风雅别致的装修。
我一间一间找去,终于找到了沈云蓁。
推开门进去,我便皱起了眉头。
第一次同沈云蓁见面那晚,她同我说,她是被她姨娘和左显联手下药的,可是现在我和杨修夷看到的,她那姨娘已经被放倒在地了。
公孙婷坐在床边,正一口一口给沈云蓁喂药,看模样,她很是紧张不安。
一旁还立着一人,身姿欣长,戴着张半脸面具,但不难认出,是顾茂行。
除了蔡诗诗,公孙婷竟然和顾茂行也有勾结?!
喂完药,公孙婷朝顾茂行看去,声音颤抖的说道:“这样,这样就行了吗?”
“行了。”
公孙婷放下药,顿了顿,又道:“真的要那左显过来吗?”
“你不畅快?”顾茂行看着她。
“自然了,”公孙婷沉下脸,闷闷道,“左府何等门楣,我岂能乐见,临街一条巷弄里都是臭叫花子,喊他们过来不是更……”
“不要坏我的好事,”顾茂行冷冷道,“你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你走吧。”
公孙婷点头,皱了下眉,她厌恶的看向床上的沈云蓁,恶狠狠的说道:“我真想一把掐死她!”
顾茂行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你走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有些难以接受:“难道毁去沈云蓁清白的人,其实是顾茂行?”
话刚说完,被褥上的沈云蓁便有了异样,本就因喝醉酒而微微俏红的脸蛋越发如杏花桃朵。
“好热……”她低声说道,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裳。
顾茂行坐在床边,伸指从她脸颊一寸寸滑下,就像在抚摸一件上好的瓷器,手指落在她细白修长的脖颈下,忽的一紧,眉目阴狠,但终是没有掐下去。
门就在这时被咣当一声踹开,桃花眼鼻青脸肿的冲进来,大怒:“我兄弟的女人你也敢碰!给我上!”
哗啦啦冲进来一大群人,顾茂行微微侧头看他们一眼,随即身子跃出楼台,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