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早已在水中，冻的浑身僵硬，见它们望来，我捏着鼻子，俯身朝水底沉去。
入水前，我看到一只巟邑狂奔朝我扑来。
我朝水下的洞穴游去，尽量找最狭窄的石罅藏进去。
那头凶狠的巟邑也入了水，本就可以直立行走的它们，游泳速度丝毫不慢。
我所藏身的地方隐秘黑暗，我捂紧嘴巴，不敢吐息，胸肺间憋的快撑不住。
它并没能找到我，很快游走，但又有许多巟邑下来，有些朝更深的湖底游去。
我窒息的难受，紧紧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手腕忽的被人握住，
我睁开眼睛，水底光线昏暗，不待我看清是谁，我被用力拽了出去。
快出水面时，眼前一片翠绿水波，是绮婆。
哪怕在水里，她的速度也飞快，同时又有绮婆冲来，数个人拽着我上岸。
巟邑已在远处，看到我后皆冲来，绮婆们迎上去，凭速度和灵活，与这些力量和体型远胜与她们的巟邑斗上。
三个绮婆将我拉扯的生疼，上岸后，因为我冻的失力，几乎是被她们在地上拖着。
紮根沙石将我后背磨的生疼，胸腹的疼痛也在慢慢抬头。
我恢复一些力气的手去反抗，借力挣扎爬起，想要脱离她们，她们不肯，更用力的和我撕扯，一个绮婆忽的张开嘴巴冲我大叫。
没有完整五官的脸布满苔藓，空洞的嘴巴大张，叫声戚鸣。
声音尖锐，直刺头皮，我的锐痛变强，挣扎的力气便也更大。
她们强行将我拖去，有一个绮婆张嘴怒吼，脸上苔藓如似粉末，唰唰掉下。
我的鼻子一热，唇瓣上一阵湿滑，鼻血淌落而下。
但是她们没有作罢，仍在尖叫，边吼边拽我离开。
我痛的快睁不开眼睛，脑袋嗡鸣作响，眼前绿影斑驳，她们的嘴脸次第模糊，耳边却响起更惨烈的叫声和恸哭。
好多女人，成千上万，她们衣衫破烂，浑身鲜血，被关在阴暗的地室里，挤在一起，痛哭跪求着。
数十个成年壮汉正在将手里的巫毒一个个强行喂入她们口中，她们被按照外貌身姿分出层次，将最低一层的拖走，远处传来尖锐的惨叫。
画面跌跌撞撞，我看不真切，知道所有人都在挨打，有的跪地求饶，有的缩成一团……
我已快失去意识，努力咬牙让自己保持住一丝清醒，然而早已不知道被她们带到了哪。
身体忽然重重一痛，跌在了结实的地砖上。
我撑开眼皮，她们竟把我带回到这座大殿了。
一个绮婆转身离开，另外两个绮婆稍作歇息后，拽着我往前面走去，良久才终于松开我。
我抬起头，前面站着至少十五个绮婆，其中数人上前，拿着满是锈迹的铁链走来，要将我捆上。
我皱眉，明白她们这是要准备对我做什么了。
她们将我揪起，铁链缠上我的脖子和左臂，并将我的左臂往后面折去。
我垂下头，深深吸气，待她们将我的右手也抬起时，我蓦然伸手，一把将这个绮婆推了出去。
她猝不及防，加上我用力过大，她被我推出去达三丈之远，跌在了地上。
我身后的绮婆几乎是立刻抓住我的头发，我咬牙将她们震开，撑着地面爬起的同时，抬手将地上的铁链朝她们身上砸去。
剩余绮婆都朝我冲来，我急凝神识，瞬时将她们所有人一并举上浮空，包括那根铁链。
大殿极高，她们奋力挣扎，我紧紧看着她们，咽下喉中血腥，将她们用力朝远处摔去。
铁链在地上砸出轰然巨响，我没有去看她们，转身朝大殿外面奔去。
我好奇这些绮婆要对我做什么，但我现在更害怕杨修夷会担心我，我必须要马上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让他看到我安全才行。
大殿门口空旷辽阔，我加快速度，却见那些荒岛和水潭上，数十头巟邑正在狂速奔来。
我停下脚步，擦掉鼻下还未干涸的血。
天上朝霞彤云无数，地上朱花亦丝毫不逊，饮祀鸟张着翅膀，贴湖面而飞，点水滑翔。
湖潭上朱色越盛，远至天边，赤红如毯，凌空望下，它们缓缓蔓延群山，染尽十里之潭，一片奇异的绮丽艳彩。
“初九！！”卿萝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抬眸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她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浑身是血，遥遥冲我叫道：“快去找沈云蓁的尸体，我们要离开这里！她的尸体在大殿之下！我已做好记号！”
我回头朝我身后大殿看去。
“快去！不用担心我和杨修夷！”她又叫道，“我们可以对付！你下来就是个拖累！”
“……”
我拢眉，有她一起帮忙，的确会好一点。
我朝下面看去，最近的一头巟邑已经上台阶了。
我当即抬手，将它朝附近一只巟邑用力摔去。
两声哀嚎响起，我转身奔回大殿。
大殿着实宽广，我拼尽全力朝最上面跑去。路过那些还在挣扎的绮婆，我的脚步并没有停。跑了良久，终于见到之前进去的那个路口。
身上没有中天露，火折子也在水潭里打坏了，我只能循着之前来过的感觉和我游走的神识去摸索，偶尔能以光阵照亮，虽稍纵即逝，但能分辨出来一些方向。
那些巟邑必然不可能下来，我要担心的是黑暗里的绮婆，好在也没有。
我的速度不慢，却也几乎用了一刻钟去穿过迷宫一样的地道，推开石门，终于得见宽敞甬道，视野也变得敞亮。
我身上的包袱早已经被绮婆扯掉了，但为了方便找卿萝，龟甲一直在我袖中。
现在我循着龟甲，一路找去，寻到一扇暗门，我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推开暗门后，甬道下倾，变得迂折，良久，我绕过一个弯口，四周又豁然开朗，两旁石壁以光滑方石所垒，干净平整。
大地传来轻微颤动，我皱眉，舔了下干燥的唇瓣，抬脚往前走去。
除却刚才那一阵颤动，这里一片岑寂，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彷如静止一般。
直到我又推开一道暗门，推至一半，我便停了下来，里面有人。
我皱眉，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等着对方先动，但是等了又等，地上那脚步声仍在，细碎嘈乱。
感觉，又不像是人。
我悄然探去，手中烛火缓缓去照，看清门内一角后，我顿时傻眼。
光线昏暗，门内是条宽敞但堆满石块的破旧廊道，积满了密密麻麻的头颅，有的只剩白骨，更多的皮肉干瘪，皮肤枯槁皱黄。
它们的眼珠子也会动，像是沼泽中所见那些，但并没有那么严重的戾气，也不会笑，只是单纯的东张西望，就跟那些手一样。
廊道对面开广如上边大殿，黑暗里能隐隐看到远方壮如高山的白骨和矗立天地的玉柱。
这里很干燥，除却霉味，还有很浓烈的沉曲香，便是这沉曲香，让我确认沈云蓁真的在这。
我沉了口气，将石门推开，朝里面走去，远远避开这些头颅。
越往里面，它们的动静越响，往我的左右两边延伸出去，一整片全是，晒场一般。
我踩着斑驳坍圮的废墟穿过廊道，在漫天匝地的黑暗中走向大殿。
前面有一个平阔的小高台，高台离地只有二尺，上面安静的躺着一个女人，四周铺满蓉砂，蓉砂上洒着厚厚的一层无尘灵草。
在高台下，一共有三男一女，四具尸体，看鲜血模样，他们死去应不止两个时辰，一旁有不起眼的灵龟引，让我确认是卿萝所杀。
我抬手，远处一颗头颅飞至我手中，我扬手将头颅朝高台下面砸去。
“佞邪，怙骨，凶戾，皆祀之，破！”我低低说道。
头颅碎成粉末，数十个凶戾暗阵显现。
我轻拢眉，将它们散尽。
我抬脚朝高台迈去，近了望见，当真是沈云蓁，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大地又传来颤动，比之前要来的强烈，一股可怕的不安之感在我心里升起，我一步迈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
由于一只手还要拿油灯，我只能单手将她的胳膊搭在我肩上。
我的力气向来糟糕，一开始尚好，但走上十步，便有些吃不消了。
大地又起颤动，而且变强，风中隐隐传来激烈嘈躁的动静，头上渐渐有碎石掉落。
我带着沈云蓁艰难往石门边挪去，脚下倏然又是一颤，我踉跄了下，堪堪稳住，但颤动越来越厉害，一旁玉柱亦开始急晃，那些雕纹剥漆般落下。
外面的动静变的严重，我心底那股不安感随之尖锐。
我没有再往前，愣愣看着前面。
就在这不安冲上喉尖之时，我前面的石门被轰然撞开，巨大的寒气顷时荡来。
我傻了眼。
微弱灯火下，黑暗里的汹汹潭水如灌江决堤，冲垮了两旁高大的石门，剧烈奔腾，概无阙处，浪花激至八丈，气势磅礴，须臾便到跟前。
我反应过来，抱着沈云蓁的尸体回身，打算逃往另一边，同时凝息，想在周身蕴出护阵。背上却蓦然一沉，熟悉结实的胸膛撞了上来，温暖宽广，带着清幽淡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