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余地。”男人沉声说道,声音冰冷。
“那,你想好回去之后如何交代吗?”女人侧头看着他,“青阳一脉仗着人多,一直横行,不会就这样算了。”
“所以我们才要做的干净,”男人淡淡道,“事成之后,你去云晋城,我带人去珝州。”
“收手吧,”女人皱眉,“十巫如今之境,该团结才是,我不能理解你们的做法。”
“既然来都来了,便不要说这么多。”男人说道。
“不,我与你们只是半路遇见,并不是特意为杀他们而来。”女人说道。
男人冷漠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女人又道,“秉州临风山之事,周家的人已经快查到我们头上了。”
“查到?”男人淡声说道,“如此说来,我得先下手为强了。”
“你想要做什么?”女人声音愠怒,“丁若元,不可再乱来。”
“自然不是乱来,”男人抬头看向天幕,沉声说道,“我所做的每一步打算,都是深思熟虑的,而在达成目标后,回馈我的,永远奖大于罚。所以不存在‘乱来’之说,所有结果都证明,我是对的。”
丁若元。
丁若一族的。
我一直认为十巫很团结,眼下听来,内部争斗还不少。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放弃说服。
待雨势渐渐平下,一个男人自外头快步走来,同他们说,准备的差不多了。
丁若元点点头,走下台阶。
女人顿了下,跟了上去。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想了想,待神识捕捉到他们离我三百步之远了,我自阵中走出,撑开手中竹伞。
山路泥泞,尤其这破落的长生门门口。
我在黑暗里不紧不慢的走着,四野动静全在我耳中。
远处村落灯火零星,村外亮着几簇火把,丁若元和那女子已经过去了。
村子并非常规村口,一旁有条大河,另一边则是环山的路。
村头有好多房子,不规整的建着,因而入村的路便有七八条。
丁若元过去稍作集合,再三叮嘱,那些手下先入村子,很快分散开去。
丁若元是最后才进村的,那女子和他发生数句口角,在山路口站着,双手抄在胸上,并未跟去。
我执伞走去,在她所站的老槐树下坡经过,余光看到她朝我看来,我微抬起伞面,目光亦望去。
她的双眉轻轻蹙起,待我快走近时,她忽的叫道:“姑娘。”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抿唇,顿了顿,说道:“你是这村中之人?”
“嗯。”我点头。
她的目光朝我的衣裳看来。
我这才想起,我今日所穿,是才换洗上的淡绿长衣,而不论我身上所穿,还是包袱里的那几件,皆是布料极好的。
“姑娘,看来是村中少有的富贵人家。”她说道。
我笑了笑:“你不是我村中之人,为何在这?”
“你快走吧,”她声音变冷,“进村于你不利,在此久了,也对你不好。”
“怪人。”我说道,转身朝村子走去。
“姑娘!”她提高声音。
“究竟何事?”我再度看着她。
她眼眸微敛,眸色变得复杂,语声亦更缓,似要催我入眠:“姑娘,我若是你,我现在便离开,且不会记得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不会记得我的长相。”
我笑道:“如此费劲,还不如直接杀人灭口呢。”
她一顿,双眸聚神,眼中浮起杀意:“你到底是何人?!”
“与你无关。”我转身离开。
“站住!”她冲上前来。
未出几步,被我的灵息往后迅疾拉去,禁锢在槐树另一边。
我没有停顿,没有回头,仍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往村里走去。
雨势变小后,小雨越发黏稠,绵绵沾在竹伞上。
客栈里传出惊叫声,村道上还没回家的人不多,他们听闻惊叫声赶去,见人多和场面混乱,不敢上前,有人选择快速离开。
除此之外,黑夜里还有很多动静,有人想去看看,被家人拉住,有人则收拾东西,准备逃走。
我在客栈南边百步外的矮墙后停下,耳边是刀剑挥下的声音,阵术破空的声音,人群愤怒的骂声,还有那个被称为姑姑的青阳氏妇人怒喝的声音。
客栈掌柜哭嚎着跑下楼梯,一把钝刀朝他砍去。
我闭上眼睛,钝刀被我强控,脱离杀手虎口,朝对面梁柱上砰然射去,刀把悬于空中,颤声铮鸣。
还有跑堂,厨子,账房,杂仆,掌柜的妻儿。
我能凭着声音找到的人,只能做到帮助他们逃离客栈。
神识蓦然一痛,我睁开眼睛,那青阳姑姑的怒骂声在诸多声音中戛然而止。
我皱眉凝神,能清晰听到她身上鲜血滴淌在地的声音,而后,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似乎是她的头颅,再而后,身体倒在了地上。
没有太多纠缠,她在杀了数人后,被人一击击杀的。
便也是击杀她的那人所迸发而出的灵息,将我的神识震得发痛。
紧跟着,逃出来的一个杂仆被人强行抓了回去。
下一瞬,杂仆发出惨叫,空气中有极其浓郁的腥气传来。
“一个都不能放过!”丁若元的声音冰冷响起,“把整个村子都给我烧了!”
那些藏在黑暗里,悄悄听着客栈动静的所有人,刹那全部慌乱。
我握紧手中伞柄,颇觉惊诧。
这人不到三十,他的修为却充沛的可怕,是我轻敌了。
客栈里,我一路跟随而来的那些十巫不剩几个活口,多余的杀手们冲出客栈,朝最近的民房冲去,同时,客栈里开始起火。
大量房门被踹开,许多村民逃出房子,朝客栈相反方向跑去,那些杀手们追的更快。
我凝神,眼眸微敛,瞬息将他们手中的所有武器扯离,一片金属落地的咣当之声。
而后,我转身走了出去。
村道都是泥路,一场大雨让路面积了坑坑洼洼的大水潭,小水潭,那些火光落在水面上,明明暗暗,光影斑驳。
未跑远的掌柜和客栈伙计们迎面跑来,见到我后让我快跑,脚步匆匆,与我擦肩而过,被他们踩中的小水潭,泥水溅了过来。
我看向客栈门口的丁若元,他也朝我看来,我脚步不变,执伞走去。
那些杀手们短暂僵凝,拾起武器继续追来,一人看到我,朝我冲来。
快近时,他瞬息飞起,紧跟着,跌在了我的十步之外。
“来者何人!”丁若元叫道,深厚的威压袭来。
“我有个比较出名的名字,”我说道,“田初九。”
他一顿,睁大眼睛看着我,目光在我眉眼上打量。
我笑笑,眉目一狠,狂烈的灵息自我身上冲去,他脚步不稳,被我掀飞在地。
我抬脚走去,至他跟前十步外停下。
那些杀手们包围了上来。
他抬头怒瞪我:“你真是田初九?!”
“你真是丁若元?”我反问。
他定定看着我,客栈的火光映在我脸上,他目光变沉,自地上爬起:“真是你,田初九。”
“你是谁?”我看着他,“你不是丁若元。”
“你认识丁若元?”
“不认识,”我回答,“随便试探的,但从你的话中可见,你当真不是他。”
“你我不是仇人,”他淡淡道,“反倒是这些十巫,他们才该是你的仇人,田初九,我们没有必要在此大动干戈。”
“能轻易说出放火烧掉村子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哦?”他唇角勾了勾,“你未免太管闲事了吧。”
“小事才叫闲事,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事,便不叫闲事。”
“那你是要替天行道?”
“为何要杀十巫?”我的声音变冷,“你的真实身份是谁?”
“我若是不说呢?”
“你不得不说,”我看着他,“你不是我的对手,若肯配合,我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生路?”他嗤声,“我若选择死路,你能杀人?”
“是不能啊,”我淡淡道,“可生死之间,还有半死不活呢。”
伴随我的语音落下,他再度被我击飞出去,重重撞在了客栈最外面的墙角下。
那些杀手欲上前,又止步。
“田初九,”他擦掉唇角的血抬头,“你如今,当真是脱胎换骨啊。”
“你到底是谁?”我双眉微合,“目的是什么?”
他唇角再度勾起一个淡漠弧度:“我今日倒霉,竟碰上了你,将我计划尽毁,也未想到,你竟变得这般强。但你别得意,你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一口浓血自他唇中吐出,并不是我所致,而是他自己做了什么。
我漠然看着他,并未上前阻拦。
再一口浓血,他伸手捂着小腹,抬眸看我:“余下几日,南方将有大变,十巫与元族相勾结,欲引战鬼狂潮入人间,田初九,你这么爱管闲事,不会至南方苍生于不顾,是吧?”
这时,他神情一变,朝我身后看去,怒喝:“清拾尊上!”
我一凛,当即回头,转头瞬间,我便暗道不好,一股狂作的灵息急涌而来,我周身早有护阵,自是不怕,但很快我便发现,这些灵息并不是冲我。
待我回过头来,已来不及了,炽热的火焰朝那些杀手冲去,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杀手顷刻被热潮化作枯炭,碎为星火尘烟。
丁若元又吐出浓血,咧嘴而笑,牙齿上全是鲜红血液,而后身子往墙角一歪,眸中神采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