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条大道，尽头是巨大的市集，海岸线拉得极长，停满船只。
朝我们望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多数为好奇打量。
入了市集，沿路商铺琳琅，也终于看到了一些“牛头马面”。
世间万灵，最终所修皆以人形为界，或者是我先入为主，并非人形，而是仙神之形。
总之，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若是一只妖怪连人形都未曾修出来，同类皆会轻视。
现在这些“牛头马面”，我也当真能感应出，他们并不如何。
我们在一条熙熙攘攘的大河长桥拐角口旁的大客栈停下。
客栈名行云。
而说是长河，其实大似湖泊，水上满是运货的水舟。
客栈门口立着一些熟悉人影，正是闫贤先生他们。
见到我们，他们迎上前来：“少爷，田姑娘。”
“东西都备好了？”杨修夷说道。
“已妥，少爷今日先在此休息吧，明日西海才开。”
“嗯。”杨修夷点头。
“西海是？”我好奇问道。
杨修夷朝我看来：“沧市有片西海，其上有座长生岛，岛上有许多界阵，可通往四海八荒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凡界。”
“听来真长见识，”我说道，抬眸朝客栈看去，“那我们今日在此休息吗。”
“嗯，”他牵走我的双手，摩挲着我的手指，“这家客栈我已让人买下了，此处温泉很有名，你先去泡个热汤，再好好休息，我去船上看看，很快回来。”
“买……下了？”我说道。
“嗯，上次来时买的，那时所想，日后恐会经常往来于此，所以买个客栈当落脚之处，并无不可。”
我点点头：“也是，若我有钱，我也要买一家。”
他淡笑：“你先进去吧。”
“好。”我说道。
邓和和楚钦他们随杨修夷一并离开，唐芊留下陪我。
这家客栈与我所想象的客栈完全不同，大堂异常开阔，装潢布置别具风情，采光和纳风极其优越。
木萦说这家客栈不便宜，要想拿下来，不仅仅有钱便能办到。
我点着头，忽然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做个走商采办的商人，专门往来各地，买卖一些货物倒腾。
一声明亮的哨声响起。
我转过头去，卿萝侧坐在廊柱下的长石座上，双腿屈着，冲我挥挥手。
我走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自是随他们一并来的，”她将腿放下，“还以为杨琤会一个人来，没想到将你也带上了。”
“好吧。”我点点头。
“怎么样，”她笑道，“头一次来沧市，感觉如何？”
“新奇，”我如实说道，“风景也好看，不过很陌生，相比之下，更喜欢我们人间。”
“沧市只是市集之一，”她起身道，“像沧市这样的市集，在整个荒海有很多，最出名的有十个，沧市不过排名第六，待日后有机会，带你好好去见识一番。”
“嗯。”我点头。
她看了看唐芊和木臣他们，再看我，说道：“你累不累，若是不累，我带你出去逛逛？”
“还是不了吧，”唐芊说道，“姑娘才来，人生地不熟，得好好休息。”
卿萝双手抄胸：“难不成，你还怕我将你们家姑娘给拐走了？”
“没事的，”我看向唐芊，“我也想去走走，你们先去休息，我也算是睡了一日，眼下当真不困。”
“我陪少主一并去吧，”木萦说道，“我对沧市很熟悉，这数千年不说每个角落走遍，但闭着眼也认得路的。”
“少主？数千年？”卿萝说道，皱眉打量木萦，再看向木臣他们，而后朝我看来，“初九，你何时暴富的，魔奴都买得起了？”
“并非这样，”我说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同你说。”
她点头，看向木萦：“你也去休息吧，别跟来，我只想跟初九说说话。”
说着，她朝前走去，对我道：“走吧。”
我回头跟木萦说了声，再宽慰唐芊，跟了出去。
门前人海拥挤，出来后，卿萝往大湖另一边走去，湖风很大，她淡淡道：“自你店里那个玉弓与我作斗后，我见到你身边出现的人，都觉得他们要暗算我。”
“木臣他们暂时还不认识玉弓。”我说道。
“那也不让他们跟着，万一以后就认识了呢？比如你师父，屁股便是歪的，他本可以谁也不管，谁也不帮，非得站在玉弓那小贱人一边。”
我皱眉：“是你理亏于先，害死了唐采衣，玉弓恨你理所应当。以及，若是拿我当朋友，今后便不要在我面前再用小贱人这样的脏话说玉弓。”
她嗤了一声，走去在河堤上坐下。
湖上满眼船只，堤石为藏青色，我也过去坐下，河堤很浅，我的双脚悬着，鞋底似有若无的擦着湖水，一荡一荡。
“你看那边，”她下巴朝对面大桥上扬去，说道，“那座桥过去后再过几条街有一个市场，比盛都西坊还大，里面关满了装着魔奴和妖灵的铁笼。”
我抬眸看去，湖光映的满城微泛淡蓝，空中点着许多莹莹露珠，视线尽头人群喧哗吵闹，夹杂许多咆哮嘶叫。
“在魔界，奴隶主只占一成，平民占两成，剩余七成全是魔奴。我们在逐鹿潭所见的巟邑，很凶猛吧？在魔界，不过是最低劣的魔奴。”她又说道。
“那边好像很乱。”我说道。
“何止是乱，又臭又脏，那边在售的魔奴妖灵就有七八万，每日被打死的至少一千多。”
“打死？”我讶然。
“那些掌柜心情不好会打，看他们不顺眼了也可以打，还有绝大多数偷偷想逃跑又被逮回去的，也会被活活打死。”
我皱眉，收回目光看向脚下湖水。
清碧盈蓝，把我们的模样倒映的一清二楚。
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吹起我们的头发，分不清如今这里是什么季节，但很温暖，绝非冬寒之日。
更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季节这个概念。
“听着唏嘘一番便行，这些我们也管不到。”卿萝又道。
“嗯。”我点点头。
其实这些，我以前隐约了解过，也在书上看过，但记忆已远，亦未曾多留关心，毕竟那时不觉得自己有一日会同这些相牵连。
“同我说一说魔族吧，”我抬头看着卿萝，“我这次要先去魔界。”
“魔族？”她一笑，“这可说不完，魔族有成千百万，范围极广，它们以强者为尊，各部族之间的战斗从未停过。优胜劣汰，如今能叱咤魔界的都是战力极强的魔族，它们残忍，擅忍，能忍。而因魔界霜寒酷暑，土地贫瘠，资源稀缺，是以，万族林立的魔界最馋涎的是浩荡天地中灵力最强，祥光环踞的九重神界。”
“现在情况可有所好转？”
“不止没有，恐怕以后会一直这样，”她望向远处水舟，“杀伐征战无休，尚武尊强和屠戮厮杀是生来就存于他们的血液之中，这也是生存资源的掠夺。”
“那，神界呢，”我问道，“你去过神界吗？”
“怎么可能，”她朝我看来，“如今神迹很难寻，神族早就凋零，那些被叫做神境的地方，根本就不能算是神境。”
“如此说来，上古时的神魔大战最终胜得是魔界？”
“魔界？”她敛眸，望回远处，“不知道，但我觉得，魔界……就没胜过吧。”
“没胜过？”我好奇。
“魔界在洪荒之际时，原是四海八荒中三万尘山环绕的一片枯沙，在善轩星位上往下望，它位于赤鳄之水和阴界北面。太古初时，归墟之境生出磅礴煞气，万界弥漫，最终被这片荒漠吸收。所以整个魔界，一直都在艰苦求生。”
我点点头，这个我在书上看过，但总归来说，我对魔界没有太多看法，很难产生什么共情。
我拾起块石头，朝远处抛去，扑通入湖。
“你先去魔界的话，那万珠界呢？”卿萝又道。
“必然也要去，”我拢眉，“它比魔界重要的多。”
“我对万珠界了解太少，你呢，了解了多少？”
“也不多。”我说道。
基本上是杨家暗人从十巫口中所得知的。
万珠托元阵，以万神，万仙，万妖，万魔之元神骸骨所筑，里面不仅有尊上，还有尊圣无数。
其界内如何无人能得一究竟，但是，据说有数个万年前都未死的星君司命。
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复仇那般简单了，如何复仇，如何杀之，能杀尽乎？
当面对那样强大的一个力量悬殊，我真的非常渺小。
但，我还是不愿放弃的。
这时，前面传来嘈杂。
我和卿萝抬头看向那片所谓的魔奴市场。
“好像又开始闹了。”卿萝说道。
我并不是很想去关注，会变得很不舒服，我收回视线，却忽的一顿，目光看到空中一片彩羽掠过。
“少主，少主！”白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回过头去。
她急匆匆跑来：“少主，快去看看！那只呆毛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卿萝问道。
“它去砸奴市了，口口声声叫着要报仇，说主人来了能给它出头了，它一上去就开始乱打乱砸！”
“等等，”卿萝说道，“呆毛是谁？”
“先去看看。”我起身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