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琤!”庄先生看向杨修夷,声音愠怒,“她花了那么多功夫一步步离开此地,你为何还将她带入进来?此地就要被封了,你还不带她离开!”
“有一种草,名叫拂秣,”杨修夷看着他,“目前所知,它开于昆仑碧树下和魔界靡崖上,可有此草?”
庄先生神情变冷,目光变凶,没有说话。
杨修夷看向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你可知道?”
“我是来杀你的。”中年男子冷冷道。
杨修夷面淡无波,看回庄先生:“靡崖上的拂秣,常年被魔族生吃用以缓解煞气,那边恐连草皮都未剩下。昆仑碧树下的拂秣,据说于数千年前被毁尽,而焚毁它们的,却正是你白悉真人。”
“你住口!”庄先生勃然大怒。
“你何以这般激动?”杨修夷说道。
我收回视线,转头望着杨修夷,握紧他的大掌。
若说不明白他为什么回来,但是听到了“缓解煞气”四字,我想我懂了。
他回握我,大掌滚烫有力,继续对庄先生说道:“若说世上还有能寻到的拂秣,最好找的便是这渊陵,婴族的凌霄珠以千顷拂秣和多类玉石所炼,庄先生应知此事。”
“早已没了!”庄先生厉声说道,“你快带她离开这里!”
“白先生,”中年男子粗哑的声音响起,“你与月牙儿……?”
“这与你无关,”庄先生说道,目光始终看着我们,“姓杨的,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初九在你眼里,为何与旁人不同?”杨修夷冷冷道。
“这与你何干?”
“拂云宗门上的常秦,是你所指派的。”
庄先生怒沉一口气:“杨修夷,若渊陵被封,这不是闹着玩的!”
“常秦当初受你之命去拂云宗门窃取地火之力,阴差阳错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仙师抓去当了药人,以至将你交给他的任务丢在了一旁,一心只为复仇。”
庄先生沉声道:“你如今再提这个,有何意义?”
“我只想知道那地火之力与初九是否有关。”
庄先生朝我看来一眼,略一点头:“是。”
“没取到会如何?能治初九的浊气否?”
顿了顿,庄先生说道:“本是,打算用来治她的寒症的。”
杨修夷一愣,我也一愣。
“与她的浊气呢?”杨修夷说道,“可有关?”
庄先生又看我一眼,淡淡道:“无。”
“……好,”杨修夷点头,又道,“那为什么,初九在你心中与他人不同?你不贪图月家之血,也不贪图化劫,你要的只有她一人,为何?”
庄先生冷笑:“杨琤,我已说了与你无关,世众有爱美人珠玉者,花圃木材者,琴音宝器者,佳肴美食者。芸芸众生,各有所求,无理可说也。”
“九头蛇妖呢?”杨修夷说道,“初九这一身浊气,为何九头蛇妖还能与她有牵系?”
“你究竟有完没完?”庄先生喝道,“眼下形势,岂还容你在此问这问那?”
“我查了大量古籍,九头蛇妖最早出现于两千七百年前,那时有不少大族破败,其中一个属神族分支,居于三万尘山北境,名唤东荒寒族,他们,是不是就是九头蛇妖?”
我又看向庄先生,众人的目光也皆朝他看去。
越来越多的撞击声自外响起,绵长起伏的山峦皆在颤动,动静由远及近,我们足下的石台都有轻轻颤意。
沉默一阵,庄先生说道:“杨琤,我早该杀了你的。”
“果然是你,”我说道,“他们身上的毒咒,是你所施?”
他朝我看来,目光复杂,眉宇间似乎隐着痛色。
“为什么?”我又道,“你为什么要诅咒他们?他们又为何与我有牵系?”
说着,我心底大寒,头皮一阵发麻:“等等,难道是因为我?可是两千多年前,哪里有我?”
“哈哈哈哈……”庄先生大笑,“小姑娘,怎么可能,你一缕孤灵,哪来的前世今生?”
“那到底为什么?!”
“杨琤!”庄先生忽的对杨修夷说道,“你若是为了她好,便不要让她再问,更不要再在此地停留,你快带她离开!”
“不!”我上前一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九头蛇妖能找到我,为什么烛司和那几个魈族吃了九头蛇妖的心脏,也能找到我?”
“小姑娘!”他皱眉,“你们快走!”
“我不会带她走的,”杨修夷冷冷道,“我带初九进来,便是要寻拂秣,你若怕被封印在此,你走你的,别再烦我们。”
“杨琤!”庄先生大吼。
杨修夷转头看向为首的中年男子,还有随他来的六名手下:“这是在看戏么,看的都不想对我动手了?”
中年男子看着他,再朝我看来,哑声说道:“月牙儿,此地很快将被封印,你想让你的情郎死在这里么?”
我握紧杨修夷的手,不知说什么。
五年前杨修夷和原清拾一战,还有些吃力,但是刚才,他对付丁若观却完全占着上风,甚至在最短时间里结束战斗。
原清拾很强,但是丁若观也绝对不弱,眼前的中年男子,我不知其深浅,杨修夷……应付得了么。
“小姑娘,困死在这,永不超生,此地之阴邪,杨琤要么变成战鬼,要么,魂飞魄散。”庄先生说道。
“不,隔壁便是我地盘,我想将他带走。”中年男子说道。
想到那血池中所见,将杨修夷同它联系到一块儿,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杨修夷举起长剑:“动手吧,收拾完你们,我还有正事。”
我往他靠近一步,很小声的:“杨修夷……”
他垂头看我,左手仍牵着我,眸色是道不尽的温柔:“不怕。”
我拢眉,忽然便觉安定了下来。
杨修夷从来不是一个胡来的莽夫,他能这般平静,肯定有原因。
而我,极是信任他的原因。
“好,”我点头,“你也别怕,他们奈何不了我,对于他们而言,我会很棘手。”
他低低一笑:“嗯。”
“杨琤!”庄先生叫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别废话了。”杨修夷说道,手中剑花一闪,一团蓝光立时在我们四周浮起,崖边大风加剧,大阵于眨眼间落定,剑气顷刻朝四周冲去。
他亦冲了出去,目标是那中年男子。
一切发生极快,庄先生随即朝我而来。
我凝息皱眉,在空中结出数道暗阵,被他化尽。
他手中蕴出光阵,攻击杨修夷在石台四周留下的护阵。
我不敢半分怠慢,抱着呆毛往后面退去,同时凝息和他相抗。
“小姑娘!”他叫道,“跟我走,我岂会害你!”
“你为什么要对寒族下咒?为什么寒族可以找到我?”我问。
“你先同我走,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不!”
“小姑娘!”
“那叫拂秣的草,你为何要毁掉它们?”我看着他,“当初在盛都,我曾问过你除我浊气之法,你当时为何不说?”
他拢眉,望着我的目光极深,斥满复杂。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待我连最基本的真诚都没有!你几次三番算计我,这些与我有血海深仇的恶人皆与你认识!你可知道,当初我的腰肢还被他们活生生砍为两段!你和他们沆瀣一气,你怎好意思再来我跟前,说你喜欢我,你丢不丢人!!”
“小姑娘……”他看着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怒声大吼,双目通红,“我知道被砍断身子有多痛,我知道家破人亡有多恨,我知道从小流浪有多苦,我什么都知道!你才不知道,你才不懂!我亲眼看到我爹娘惨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不能将你们全部人都生吞活剥了!”
“若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呢!”他声音亦变大,“若是,他们根本便不是你的爹娘呢!”
“你在说什么笑,”我觉得可笑至极,“我幼年的记忆寻回了大半,你还试图拿此蒙蔽我?”
他又朝我的护阵击来:“你是我的,小姑娘,是他们将你偷走的!”
“我是我自己的!”我大声叫道,眼泪不知为何,忽然滚落下来,我咬紧牙关与他相抗,“我不知道我和你到底有什么纠葛,我也不愿知道了,因为你口中半句实话都没有!但是,你不要再污蔑我爹娘!”
他眉头皱紧:“丫头……”
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哭了,因为我太渺小,我的敌人太强大,力量如此悬殊,可我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我从未这么恨过,恨命运,恨弱小,恨自己无能。
数道剑光在这时射来,庄先生往后面避去。
杨修夷执剑怒攻,华光聚敛,凝气为剑,剑影碎开一道,转瞬又幻出。
中年男子的几名手下朝他追去,我忙望去,强行将他们拦下。
中年男子冲来欲破开我的护阵,杨修夷骤然回身,剑影化为实刃,十三道剑光朝中年男子击去,将他逼退。
随即,更多剑光蕴出,清鸣长音如古琴断弦,飞向八方,迅速设防布盾。
洞外传来巨响,我朝外面望去,庄先生回击杨修夷,同时冲我叫道:“丫头!再不走便来不及了,你忍心看杨琤陪你葬送在此?”
“初九不要怕!”杨修夷喝道,丝毫不作退让的缠斗着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