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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历史 >>长安末 >>第48章
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日本天皇通过电台播出《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也标志着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十四年抗日战争取得胜利。 这天,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中国人民全都沸腾了。欢欣鼓舞的长安城被狂喜笼罩着,无比激动的人们奔走相告,全城的百姓敲锣打鼓汇聚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震彻云霄。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有谁能不热泪长流、悲喜交集呢。 是夜,在西京医院的病床边,孙静怡高兴地给肖玉仁念着当天报纸上日本投降的消息,肖若妍坐在一旁不停为父亲按摩着稍有萎缩的双手。这时王福带着柴伯文、胡善文和寒梅又来看望肖先生,大家多么渴望肖玉仁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亲耳听到抗战胜利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然则苍天有意、流水无情,昏迷多年的肖玉仁最终未能苏醒过来,午夜刚过,长安城一代爱国商人肖玉仁撒手人寰。 当工商科长连云飞将肖玉仁病逝的消息报告给顾宽敏后,他静坐在椅子上,内心忽然生出巨大的空旷感与失落感,这种感觉压得他喘不上气来。顾宽敏半响没有说话,直到连云飞在电话里急切地呼唤才把顾宽敏的神思拉了回来。随即他故作洒脱地说:“斯人一去不复返,我建议你以西京商会的名义,为肖先生举行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到时候我是要去的。”连云飞急忙应承下来。 盛夏季节的终南山下绿荫遮蔽、幽静清凉,肖玉仁下葬在妙积寺后山脚下,这里诵经礼佛、檀香缭绕的清幽,是肖玉仁生前最为钟爱的。葬礼结束后,孙静怡与肖若妍没有回城,母女俩径直来到妙积寺,净一法师已吩咐本宏师父做好为肖玉仁亡灵进行超度法事的一切准备。望着满脸泪水、双眼无神的孙静怡母女,净一法师甚是感慨地说道:“逝者已去,生者已矣,两位施主礼佛祈祷,这是过世亡人的大福报,亦是逝者得往生善道的因缘。我已在妙积寺为肖施主立下牌位,可让他的亡灵在寺院中听经闻法、修行轮回。”孙静怡听罢暗泪长流不止,她心知远在天堂的丈夫要给她说的话,定是在这袅袅尘烟中的木鱼声声里。 沈金书参加完肖玉仁的葬礼刚回到书院门家里,邮差忽然送来北平城罗英的一封急电,电文写道:“弟子欣荣被北平政府以汉奸罪名逮捕,望速来救之。”这行电文像针刺般让沈金书的心猛然紧缩一起,他断然没能想到这个令他气愤难当的不肖逆子,竟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无论如何救人要紧,沈金书不敢有半刻迟疑,他准备带上赵天佑一起去北平,柳青芳闻之心痛,死活也要跟着去,还说任欣荣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没有理由此刻袖手旁观。沈金书见她态度坚决,情急之下只好答应了她,于是仨人一起匆匆出发北上了。 抗战胜利后的北平城同样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中,沈金书刚到北平,便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庆祝胜利”和“严惩汉奸”的大字报。当他们三人见到罗英母子时,为任欣荣之事熬红了双眼的罗英说道:““事发突然,抗战胜利了,还没等日本人撤离,国军十一战区的军队就已开进北平城,将日军华北司令部和北平临时政府的人全抓起来了。自从上次为救柳青芳,任欣荣下药毒死吴大宝后,他一直被宫田太郎软禁在家里,没想到这次反倒让国军当汉奸给逮捕了。” 沈金书连忙宽慰罗英心里别太着急:“人是被抓了,但国家有法律,总还得有个审判以后才能定罪的。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任欣荣被当成汉奸给抓了?” 罗英得知任欣荣被抓的消息纯属偶然。那是八月十五日当天,日本人投降的消息让整个北平城一片沸腾,罗英心想既然日本人都已经投降了,就准备将任欣荣接回家来住,当他们母子俩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赶到宫田住所时才发现,整个宅院已经空无一人。正当罗英焦急万分之际,史南山老先生来到朝阳剧院,将任欣荣被当成汉奸逮捕的消息告诉了黄家燕,束手无策的罗英情急之下这才赶忙给远在长安的沈金书发了电报。 当天夜里,顾不上长途劳累的沈金书和罗英一起来到中医世家“史墨林”,史南山老先生见到老派京剧名伶沈金书后十分热情,他对沈金书说:“沈先生的声望,老朽早有耳闻,前些年你回北平城抗战义演募捐时,我本准备去朝阳剧院看你的戏,皆因每日求诊者络绎不绝,实难脱身前去捧场,之后又听说朝阳剧院里生出许多变故,我们便错过了认识的机会。” 看着慈眉善目的史南山,沈金书微笑说道:“我得感谢史老先生长期以来对我那个忤逆弟子的谆谆教诲啊。” 史南山不无感慨地说:“说来真是有缘,想当年我还是你们崇林社忠实的老票友,那时候我最爱看你和你师弟任少山的演出。时光荏苒,这么多年过去,又发生了那么多坎坎坷坷的事情,未料到在京郊莲溪庵让我巧遇任欣荣,还是莲溪庵的清莲法师给我说起任欣荣是你师弟任少山的遗腹子那些往事。你还别说,任欣荣身上还真有任老板当年的风采与气质啊。”说到此处,史南山高兴地笑了起来,沈金书和罗英方才明白史老先生为何能与任欣荣结为忘年之交的个中缘由。 说起史老先生又是如何知晓任欣荣被逮捕的事情,就不能不提起一个人,此人便是常来“史墨林”替母抓药的那三爷。那三爷本名那文澜,祖上是满族贵胄正白旗叶赫那拉氏后人,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法学院,是国民政府法制界有名望的人,抗日战争爆发前曾任职北平高等法院。日本人占领北平城后,曾多次慕名邀请那三爷“出山”就职北平临时政府,但铮铮铁骨的他面对日本人的威逼利诱坚拒不从,每日里只是提笼遛鸟,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那三爷在家排行老三,两位兄长早年间便已先后故去,家中又有高堂老母常年卧病不起,贤德孝顺的他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守护在母亲身边伺候照应,成为北平城里最有风骨气节的“大闲人”。眼下日本人被打败了,北平市政府第一时间盛邀那文澜出任北平市高等法院大法官,专门负责审理日占时期为了个人利益认敌为友,丧失国格、人格,充当侵华日军工具与帮凶的汉奸走狗。 缘于给母亲多年治病的因由,那文澜一向敬重医术高超的史老先生。日本人投降后,他二人乘着抗战胜利的喜悦之情约聚茶楼,闲聊中史老先生这才得知任欣荣被捕的事情,史南山当即便替这个忘年之交说好话,并给那文澜委婉提醒说:“京剧名角任欣荣头上的这顶‘汉奸’帽子,您老务必要慎重啊。”那文澜心中纳闷,史南山为何要给一个涉嫌汉奸罪名、人人得而诛之的人说好话? 于是,救人心切的史老先生便将当年任少山老板被汉奸吴德岭杀害,以及他的遗腹子任欣荣的所有过往旧事全部说了出来。那文澜听后十分诧异,他要史南山尽快搜集证据,这样才能在众目睽睽的法庭上救下任欣荣。时间紧迫,史南山没有耽搁片刻,急匆匆寻到朝阳剧院将事情告诉了黄家燕。 沈金书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史南山也看出沈金书搭救弟子心切,两人便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拜访那三爷。从史老先生家出来时,皎洁月光下的北平城依然有阵阵喧闹声四处响起,很多人仍然处在打败日本侵略者的激动情绪中。这天夜里,沈金书几乎彻夜未眠,赵天佑劝慰他多多放宽心,说有史南山老先生从中周旋,一定能搭救出任欣荣。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史南山带着沈金书来到那三爷的府邸。这是一座典型的清朝王爷居住的四合院,从屋顶到庭院随处可见的珍贵饰材和精美雕刻,即可看出主人曾经的富贵荣华。走进堂屋,但见一巨幅山水画像瀑布般从高处直泄而下,画中丛山叠岭、山高水长,气象不凡,墨画两侧是如掾之笔写就的一副楹联:“诉尽平生云水事,尽是春花秋月语。”看到京戏泰斗沈金书来到府上,那文澜喜出望外,三言两语之间,说的都是京戏念白的技巧之词,沈金书方知那三爷也是痴迷京戏之人。 一阵寒暄过后,那文澜不无为难地分析了任欣荣汉奸罪的核心点,即在于他曾给日军华北司令部清水和夫少将唱过堂会,如果能消除这一点,那么任欣荣才可能判决无罪。 沈金书对任欣荣当年给日本人唱堂会的事情记忆犹新,那是为了帮助黄家燕母子躲过清水和夫的无端纠缠,这才挺身而出的。沈金书将他知道的此事原委说给那文澜后,那三爷面有难色地说:“看来此案的关键是任欣荣究竟是心甘情愿去给日本人唱堂会,还是在别人胁迫下去的?只要在这点上得到有利的人证物证,他便可以避免牢狱之灾。” 回到黄家后,沈金书给罗英、黄家燕、赵天佑和柳青芳说明了消除任欣荣汉奸罪名的关键点,即如何证明当年这场堂会并非他自愿而为。就在大家陷入迷茫之时,黄家燕突然说道:“我们何不恳求那三爷从清水和夫本人的口供里找证据呢?”黄家燕的这句话让大家眼前为之一亮,沈金书心里总算有了主张。 在那文澜的艰难周旋下,北平高等法院终于从军事法庭拿到了战犯日军少将清水和夫的相关供词,在这些繁杂无序的笔录中,终于找到对任欣荣案件有利的几句供词。清水和夫在审讯中言及:“北平京戏名伶任欣荣曾到日军华北司令部唱堂会,是由陈竹君推荐而来的。”沈金书看到这句话,仿佛抓住了一根解救任欣荣逃离火海的绳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见到陈竹君,于是他又情真意切地向那文澜提出恳求,请允许他进到监牢与陈竹君见上一面。那三爷对他搭救弟子的急迫心情极为理解,他想尽办法疏通各方关系,终于让沈金书见到了陈竹君。 当身陷囹圄的陈竹君在牢狱里看见沈金书时,他居然惊讶地误以为沈会长是来搭救他的。然而当沈金书说出要他出庭为任欣荣给日本人唱堂会一事作证时,一股绝望而孤独的痛苦涌上心头,他蹲在牢房的角落,将头深埋在两膝之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焦急而无奈的沈金书说道:“当年,我师弟任少山与你争抢宫田奈美这件事情,即使全部罪责都是任少山一人造成,他也已经用性命还给了你,你何苦至今还要拽住不放呢?即使你恨任少山,今生今世也不能释怀,可任欣荣也是宫田奈美的儿子,虽说奈美当年很对不住你,但她毕竟是你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难道你要把这世上所有与你有仇有怨的人全部赶尽杀绝,你才解恨吗?再说了,你和任少山、宫田奈美之间的恩怨终归是你们这代人的,为何要将这份仇恨转嫁于下一代人身上?任欣荣生来就是个没有父亲也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孤儿,他有什么原罪,要来承担上代人的恩怨情仇?”沈金书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像头发怒的狮子般大声质问陈竹君,他的每一声呐喊,就像一把刀子直插陈竹君的内心深处。 蹲在地上的陈竹君像只斗败受伤的孤狼似地痛哭着喊道:“我也不想被审判,我也不想坐牢,你要我把唱堂会的罪责担了,岂不是罪加一等,这样我还能走出这大牢吗?” 沈金书听罢厉声反问道:“你已经为日本人公然做了那么多事,还怕再罪加一等?任欣荣和你不一样,即使当年他对你说,是心甘情愿去唱堂会,他年轻无知,你也蠢笨呆傻吗,你就不会极力劝阻吗?当年你急不可待地跑去运城,说要带他来北平母子相见,结果呢?你眼睁睁看着任欣荣往火坑里跳,不仅未加阻拦,而且还推荐他给日本人唱堂会,问问你的良心,难道是被猪油糊住了吗?”沈金书情绪激动浑身颤抖,他的连声责骂让陈竹君哑口无言。 缓了口气的沈金书上前将陈竹君扶起来,又拉他一起坐在牢床边上。沈金书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语气平缓地说:“我这次从长安来到北平,就是为搭救任欣荣出去,他还年轻,虽然这些年做了很多蠢事,但要是戴上一顶汉奸的‘帽子’,他这一生就算是毁了,我想这样的结局,恐怕也不是你想看到的。我从那文澜大法官那里也多少打听了你的罪责,那法官说你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汉奸罪名的,你就好好服刑吧,我知道外面有个叫林萍的女人还在等着你,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沈金书说到此处时,竟惹得陈竹君哇哇大哭起来。 听着陈竹君撕心裂肺的哭声,沈金书倍感恓惶,当他起身要走出牢房时又回头说道:“你曾经也是我们梨园行里的人,梨园人最讲究的就是‘仁义’二字。三日后便要开庭审理任欣荣的案子了,我希望在法庭上能看到你。”说罢,沈金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天后任欣荣的案子就要开庭审理了,沈金书仍然在极尽所能地搜集有利案情的证据。尽管他非常不愿意再次翻出任欣荣背叛师门追随冯其中投奔西京筹委会做事的那段陈年往事,但此刻面对搭救弟子的困局,他已经没有时间顾虑了。于是沈金书连夜晚给寒梅发电报,让她拜托冯其中无论如何想办法从西京行营第三科开出一张证明任欣荣曾为国府做事的文件,以期在法庭上能起些作用。冯其中看到寒梅拿来的电文后,直接去找冯宁远帮忙,冯宁远将此事经过粗略说给佟维三后,渴望聚拢人心的佟科长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庭审任欣荣的这天,北平城下着大雨,凝重沉静、肃穆威严的北平高等法院审判庭里,主审大法官那文澜带领法庭陪审团成员一一落座。下面坐满了各路旁听人员与媒体记者,法庭审理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北平市政府代表公诉人开始从任欣荣的出身、与在押日军大佐宫田太郎的特殊关系等问题上展开事实论述。最后,法庭舆论的焦点集中在任欣荣给日军少将清水和夫唱堂会,究竟是自愿而为,还是被迫无奈下的举动?这成为他是否犯有汉奸罪的核心问题。 这时候,那文澜大法官宣布证人出庭,罗英和黄家燕母子分别现身,当庭作证任欣荣唱堂会完全是为搭救朋友、被人相逼的无奈之举,但他俩的证词仍然难以说清任欣荣当时的主观意志。心情跌入谷底的任欣荣又一次听到法庭宣布“再请证人出庭”的那一刻,他睁着一双焦渴求生的眼睛死盯着法庭旁边的小门,不知道还会有谁能在此刻为他洗脱罪名挺身而出? 恍然间,一身长衫、表情平静的沈金书从小门走出来站到了证人席上,任欣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师父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合。沈金书异常冷静地向法庭陈述道:“我和我的义子任欣荣皆是梨园中人,我们毕生信奉唱好戏、做好人,我始终相信每个心怀正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轻易去蹚日本人这池浑水。我是看着任欣荣长大的,他身上没有向日本人卑躬屈膝的软骨头,那种没有气节、像哈巴狗一样的人不配做我们梨园中人。至于他有一个日本母亲,又有一个宫田太郎这样的日本娘舅,这只能证明他的出身,既然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自然就不能凭此断定任欣荣犯有“汉奸罪”。现在我手上有一份西京行营出具的书面材料,它能证明任欣荣在长安城曾经长期为国府做过事,由此可以说明,任欣荣不是汉奸。” 沈金书的这席话,惹得法庭旁听席上议论纷纷。那法官将沈金书提供的证明材料让法庭陪审团成员一一传看后,随即又补充说道:“除了证人出具的这份证明以外,法庭已拿到了被关押的日本战犯清水和夫的供词,他在供词里明确交待:‘任欣荣去日军华北司令部唱堂会,是由陈竹君推荐的’。下面,本庭请出已被关押预审的涉嫌犯有汉奸罪名的陈竹君出庭作证。”那法官话音未落,法庭里又响起一阵喧哗。 陈竹君是在任欣荣案子开庭前最后一刻才同意出庭作证的。当陈竹君出现在证人席上时,沈金书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反倒是任欣荣哭得泣不成声。一脸憔悴的陈竹君慢声细语说道:“我为了巴结清水和夫,为了在日本人面前邀功请赏,也是为了自己能心安理得为日本人做事,这才威逼利诱任欣荣和我上到同一条船上。我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报复当年横刀夺我所爱的任少山······唉!我错了,我有罪,我承认是我推荐任欣荣去日军华北司令部唱的堂会。”陈竹君的陈词迅速让法庭里炸开锅,在一片乱糟糟中,法警将陈竹君带走了。 最终,北平高等法院公开宣判:任欣荣汉奸罪名不成立,予以当庭释放。 法庭外大雨如注,北平城烟雨迷蒙,积攒许久的这场骤雨,仿佛要将尘埃堆积的四九城冲洗得干干净净。任欣荣冒着大雨冲出法庭猛然跪倒在雨中,朝着已走到法院大门外的师父沈金书的背影撕心裂胆地大喊一声:“父亲!’沈金书没有回头,他只是举着雨伞在大雨中停了停脚步,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任欣荣一声发自肺腑的“父亲”,最终让他和师父沈金书多年积存的恩怨冰消雪融,两人难得和大家坐在一起谈说北平城各大京剧社的现状。罗英再三恳请沈金书能回到北平来,她说日本人不在了,北平城安定了,作为京剧总社社长的他没有理由不回来。沈金书欣然接受了大家建议,说他会认真考虑的,但眼下还得回长安去,那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末了,沈金书决定让柳青芳留下来,并再三叮嘱黄家燕、任欣荣和柳青芳三位年轻人,既要把朝阳剧院打理好,还要帮助其他京剧班社尽快复兴起来,以待崇林社它日归来。 随后,沈金书分头拜谢了史南山和那文澜两位有恩之人,三人经此事件以后,反而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史南山说他明天就到朝阳剧院去瞧任欣荣的戏,那三爷偏偏要静等沈金书将来的登台演出,两人当着沈金书的面,又开始争论起京剧名宿与新秀之间的格调高低和风格异同,顽童般的一番争辩,直惹得仨人都哈哈大笑。 沈金书临走前,罗英经过多方寻找,终于在一家胡同旅馆里找到失魂落魄的林萍。她将林萍接到家里照顾,又通过那三爷周旋,让林萍去监狱见到了陈竹君。两人见面后抱头痛哭,林萍劝告陈竹君安心服刑,她会一直住在北平等候他出狱那天的到来,陈竹君泪如泉涌,亦劝她好好在北平待着,不要回到太原去,林萍含泪一一答应。 就在沈金书和赵天佑刚刚离开北平后,各大报纸开始铺天盖地地登载各类汉奸的审判消息。曾任“山西省公署高官”的苏体仁、“运城河东道尹”王毅以及陈竹君、梁惠生等上百人被以“汉奸罪”论处,并判处不同年限的刑期。在被处以极刑的汉奸名单里,“山西省公署保安司令部运城保安大队长”田汉民赫然在列,报纸公开报道的事实里提及此人身负数条无辜生命,其中就包括严刑拷打致八路军运城游击队队员朱平死亡、持枪射杀陈家驿酒馆老板等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