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庄清躲在暗处,他们的话都听在耳朵里,虽然还没见过东门跣,但在他心里,此人就像一只老鼠,永远不应该出现在光明之中。
但听他提到“鄋瞒国”,心里也是大吃一惊,原来这墓主人,是鄋瞒国的某一代君主?
屋里朱英在气愤之中,谁都不说话,这话题不继续下去,不行啊!
庄清听到有人喝水的声音,然后,东门跣继续说。
你先别生气,我把事情说完吧。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在那些字还没认出之前,过了几个月吧,我又去了古墓里。居然那墓还没被人动过。
因为我事前做了准备,拿了个布袋,里面装了细细的碳粉,到了以后用水浇湿了,裹在嘴上,再爬进去。我不知除了毒烟,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十分谨慎,生怕这就回不来了。
墓里进了一窝老鼠,我见了大喜,这毒烟,怕是被我触发了,已经散尽了。
我把那地砖一扒开,里面果然有个洞,有个箱子!拿起来还挺沉。我怕它有机关,不敢乱动,拿绳子套上,往外拉。
一切居然很顺利,我把箱子带回家,不敢动手,先好好研究。
箱子做得很精致,有画,有字。那画我是看不懂,但那字,后来认识了,就一句话:还想做一个活着的人,就不要打开它。
做我们这行的,哪会怕这吓唬人的玩意?
搞了好多天,我把这箱子打开了。这箱子既没有毒烟,也没有机关,就一把生锈的锁,一撬就开了。也不知这故弄玄虚到底啥意思。
你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吗?
朱英疑惑地摇摇头。
就是一副头盔和一双护手,护手很长,一看就把手腕和胳膊都给包了起来。
“那它现在在哪?”
东门跣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原本是想给你们兄弟用的,但后来,我怕了,不敢给你们了。”
为什么?朱英瞪大了眼睛。
东门跣叹了口气,那个被我杀的人,跟我说了一些鄋瞒国的事,也帮我认出了这些字。
此人不是鄋瞒国后裔,也是因缘际会,自己学了这些字,要我说,也是个世外高人,大学问家。要是肯出仕,肯定能当大官,不至于死在我手下。
唉,算了,不提了。我长话短说吧。
鄋瞒国,是一个在古代存在了几百年的,长狄人建立的国家。他不在周天子分封之列,被视为蛮夷。
鄋瞒国第一次强大起来,是在大约五百多年前,鄋瞒的国君,史书上叫“长狄缘斯”,按他们自己的姓氏是叫“漆缘斯”,曾经跟宋武公打战。宋武公打败了缘斯。此后鄋瞒国老实了一百多年。
后来,着名的侨如四兄弟崛起,跟齐、鲁打,还差点灭了卫。卫国当年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国,现在的卫国就剩一点地了,都被魏赵瓜分掉了。柴头,你家要是在那个时候,就属于卫国。
我们那次挖的古墓,就是鄋瞒国长狄缘斯的墓。他是鄋瞒国的国君,所以那墓才大。或许是因为在宋国战死,所以才埋在了那里。也有可能,那地方,本就是鄋瞒国的地,靠近宋国而已。
朱英听得目瞪口呆:我们挖的,是鄋瞒国的王陵?
对。我后来找了好多史籍来看,你也知道我读书有点困难,就这样,生生把我读成了个太史!史籍上对鄋瞒国记载不多,跟他有关的国家,要不就被吞并了,要不就衰弱得不成样,都没几条了。
鄋瞒存在的时间大概有三四百年,跟他打战的,卫国鲁国就剩几十里地了,宋国没了,齐国,也由姜氏变成田氏。时间又久,史料实在不好找。
算了,我这研究了十几年的,过程就不细述了。你快问我吧,为什么缘斯穿上胸甲和护胫,却不穿头盔和护手?既然随葬,却又藏在自己棺材底下?快问快问。
朱英一愣,怯怯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用!”
“为什么?”
“原因就在他那些壁画中。”
“壁画呢?”
东门跣犹豫了下,说:“壁画里,画着如何制作盔甲,如何制作元晶,同时使用了这嵌了元晶的盔甲,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朱英吃惊地说:“可怕的后果?”
庄清在暗处听到这个,更是大吃一惊,如何制作盔甲,如何制作元晶,这不就是我想找的全部秘密了吗?居然不用满世界跑,这一下就全知道了。
“你快把壁画拿给我。”
东门跣叹了口气:“当初,我跟端木方研究这些壁画和文字,足足有三年时间。后来,他告诉我,已经破译好了,把壁画上的内容告诉我,然后冷不丁把我画的都扔火堆里烧了,一点没留下。”
“那个高人叫端木方?”
“对,我当时并没有杀他,因为交往的久了,我十分敬仰他,然而有一天,我还是下了狠心。因为我怀疑他会另抄一份。”
“他抄了吗?”
东门跣苦笑了下,不知道有没有,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抄。因为,他说,这是天下最不祥之物,不应该留存于世,还劝我不要再痴心妄想去找这个了。
朱英问:你不会再去找那个古墓吗?
东门跣再次苦笑,我当着端木方的面,把那墓给毁了。
朱英很困惑:“也就是说,我跟崔计走了以后,你有几年是跟端木方在一起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本就是世外高人,也是个怪人,一肚子学问,却无妻无子,不知这辈子图啥。我与他在涡水隐居来着,你们那时哪知道我在哪里?我躲你们还来不及呢。”
庄清听到这话,从头凉到脚底板。
“那你,能给我说说,都画的是啥?”
东门跣一秒钟都没犹豫,说:“那画啊,都刻在我心里,但我却不愿意把这秘密告诉你,我打算把他带到地下去。”
“那你还找我来干嘛?”
“那个头盔和护手,虽然没有被毁掉,但我也实在很犹豫能不能给你。”
“那,那我走吧……”
“你别着急。你怎么不问问,这玩意用了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人会变得癫狂,会滥杀无辜。长狄缘斯的墓里的壁画,画的就是缘斯如何制作盔甲,如何制作元晶,给族人带来巨大的灾难。然而,他却是当时一代战神,打起战来,哪人多往哪冲。”
朱英想起项燕说的那话,这不挺爽的吗?
缘斯一个人再能打,别人可都是肉做的,最后还是被宋武公打败。他最后是被斩首而死。
长狄人花钱把缘斯买回来,跟这副盔甲一起埋了,就此沉寂了一百多年。直到后来侨如兄弟,又制作出了盔甲,几十年间纵横中原,大国无不侧目。本来大国是怕他的,只要和平什么都好说。
但侨如几个,仗着有盔甲,天天跟周围的诸侯找茬,那些小诸侯打不过,纷纷朝见他,给他进贡。
这些虽然是缘斯之后一两百年的事情,但由缘斯的壁画所示,侨如兄弟可能都已经处在癫狂状态。
朱英沉默了一下:“你是说,这盔甲虽然无敌于天下,但却会让人失去心智?”
“差不多吧。”东门跣冷静地盯着他,“所以,这宝贝我舍不得毁掉,却又不想给你们。当然,最后还是给你们的,但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戴那头盔。”
“头盔?”
“对,那壁画所示,在缘斯没戴头盔之前,是个力大无穷,英明神武的君主,戴了头盔以后就变了。”
“那护手呢?也跟头盔一样吗?”
“你没看过头盔,那头盔很怪,它的口很小,就算是个小孩,都很难塞进去。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玩意。”
“那这头盔怎么戴进去?”
“穿上那个护手,就能戴上头盔了?”
朱英听不明白,不穿护手就戴不上?
确实如此,那壁画,画到缘斯穿上护手,然后再拿头盔,后面就是画到他混乱的事了。
“不过,我有个想法,也不知行不行,你跟崔计可以商量下。”
“什么想法?”
“现在的盔甲,他用靴,你用胸甲,几年过去了,你们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就想,那护手,你们俩也各用一只,说不定也没问题。”
朱英疑惑地看了看东门跣:这样可以吗?
东门跣叫他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把头盔和护手收藏的地方告诉他们。
庄清没听到这几句。
“你可以等崔计回来再做决定吧,反正,这两宝贝传给你们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王寡妇忧伤地说:“三哥,能回来吗?”
东门跣皱眉道:“如今公子绛已经当了太子,把他放出来,就一句话。”
“那为什么现在还不放呢?”
“这个吧,也得等时机啊,因为闹得太大,跟那个喝人血的家伙,现在虽然没放,不也没杀吗?”
王寡妇大喜,笑了,有道理,这我就放心了。
“柴头,如今我也没什么事可想的了,就是听说你有两儿子,我真的很想见见。”东门跣这句话,其实是试探。
果然,朱英神色和缓了很多,叹了口气说:“他们在郢陈,离得远,要不你去我哪住几天也行。”
东门跣朗声大笑:“唉,算了,老了,怕是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