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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为什么他们叫四蜕神族,但有一天,我看到了飞蛾,我明白过来了。”
司马莫之把声音压得更低:“飞蛾破茧重生,这叫做蜕。神族的生命,就是这个样子的!但为什么叫四蜕,我就不清楚了。”
崔瑞听得新鲜,你再说一遍,这事怎么说的?
司马莫之又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这个庄姑娘,二十年前到洛阳的时候,是个老妪,比我老婆还老!”
啥?你说啥?
崔瑞好像被雷劈了,庄梅二十年前来过洛阳?还是个老太婆?你打死我也不可能信啊!
司马莫之不理会他,急切地说:“她那个时候,身子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因此进入了所谓的‘蚕蜕’状态,整个人恢复到婴儿的样子,然后重新生长。”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但这个过程很痛苦,对于神族来讲,也很危险,因为这个过程要持续很多年。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回忆会封闭起来,要慢慢恢复记忆。这个过程,他们叫觉悟。”
司马莫之深深地喘了口气:“你所见到的庄梅,就是快要觉悟的神族。我知道你对她有点意思,可你不知道,千百年来,对她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还能维持多少年,但肯定有好多代。你的孙子要是见了她,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
“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老去,也许等你重孙子都比我还老的时候,她也就到了重回婴儿状态的时候了。”
崔瑞还是不敢相信,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快要死了。我知道的这些,原本被庄梅从记忆里抹去了。元晶之力消散之时,就是我的性命终结之时,也是能回想起一切的时候。
元晶之力?崔瑞对这个词可不陌生,你也有元晶之力?
司马莫之苦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相信人能起死回生吗?”
“相信啊,那个庄梅不就是吗?”
“根本不是!她根本就没死,她死不了,她不能算。我说的是,普通人能起死回生吗?”
“普通人?我们吗?不可能吧。”
司马莫之叹息了一下:“其实,我二十年前已经死了,是庄梅把我给救了的。所以啊,有很多过去的事,跟庄梅,跟神族无关的,我也都想不起来,不是因为庄梅把它们抹去了,而是死亡带来的结果。因为,人的死亡会带来意外的损伤,记忆丢失就是一个。我的死亡,抹掉了很多记忆。但在元晶之力消失的时候,它们又都回来了。”
崔瑞捂着头:“太史,太史,你先别说,让我捋捋,这太疯狂了。”
“庄梅在二十年前,就是那个衰老的状态,这对她来讲,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的女儿,司马秀姑,就是要帮她渡过这个阶段。可惜,出了些岔子,我的秀姑再也回不来了,我也死了。庄梅因为要救我,陷入更长的觉悟过程,直到今天。”
司马莫之闭上眼睛说:“你听过就算了,不懂的,也别问了,我也不会说第二遍。现在我想休息下,等下假如还能醒过来,就把过去的事跟你说说。但你一定要保证,不要说出去。你相信我,这些神族,杀起人来,可不会手软。你也知道他们的本领。”
司马莫之说完,看样子很疲惫,把眼一闭,就真的睡着了。崔瑞一个人呆在屋里,完全懵住了。
刚才太史说的,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太史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没有病糊涂了,断不至于跟我开玩笑,说些小孩的故事。
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信息量就太大了!
上古的神族,庄梅,二十年前是个老妪,现在返老还童了?
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司马太史,又想起庄梅、漆无知他们种种古怪的表现,渐渐地,他相信这不是开玩笑。而且,让司马太史这么一解释,很多奇怪的事都能讲得通了。
比如,庄梅他们这些人能飞那么高,跳那么远,动作那么敏捷,哪一项不是异于常人?如此说来,庄清,严骖,庞煖,以及那个什么鹘冠子,癞子刘,南宫兆,都是一类人。
太子姬绛私下里偷偷跟他们几个心腹说起过地下六杀阵里的见闻。无法理解,不能相信,难以解释。此时冷静下来,忽然觉得司马莫之说的这些,反而完美地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了。
庄梅在井下被崔计杀死,然而尸体不腐,最后起死回生,这是自己亲眼见的。被弩箭伤害,几乎洞穿身体,然而一夜之间,不药而愈,这也算是亲自见到的。
这些事觉得神奇,却说不出道理,如今看来,她真不是人!
以前这些事,为什么觉得神奇却没有怀疑呢?是因为当你看到庄梅这个人的时候,你不可能相信这么一个端庄的,不苟言笑的女子,会是个怪物。她言谈举止像个男子,毫无妖魅之气,也无害人之心。
都说妖人喜欢害人。但崔瑞跟她打过,知道她身手虽好,但不伤人。实在难以想像司马莫之说的那些。
庄梅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是正常人的真心流露,毫无掩饰之处,不可能让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真像司马莫之说的,她的生命是不朽的,但过几百年,就要重新回到婴儿状态?难怪,当初庄清跟庄梅在周王的朝堂上,自我介绍的时候,一个说是父女,一个说是祖孙,当真是自己都搞不清楚。
那么,庄清跟她,真的是亲生的吗?太史说过,庄清的记忆也是很糊涂,难道,庄清也是跟司马太史一样?但不可能,庄清的本事可比太史强多了。
到了晚上,司马莫之醒了,让人送上吃喝,完事以后,派人去把崔瑞找来。崔瑞来了以后,太史让家里的人统统都滚远点,不要打扰他,只留崔瑞陪在身边就够了。
儿子们知道他的脾气很怪,不敢违拗,只能求崔瑞多担待,一个个都退出院外。
夜深人静,司马莫之缓缓地把这二十年一直在找寻的记忆,说给崔瑞听。
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为了行文方便,改变视角,也省去崔瑞的一些疑问,抄录如下。
三十到二十多年前,是天下极为动荡的几年。
先是齐闵王发动战争,把宋国给吞并了,引起天下震动。因为宋国地方大,财富多,实力强,可不是那些小国。齐国吞并宋国,实力猛然变得更强,与其他国家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了。
在诸侯震恐,纷纷侧目的时候,燕国最伟大的将军乐毅,趁机组织了燕、楚、魏、赵、秦五国联军,以燕军为首,猛攻齐国。齐国全境上下七十二城,就剩即墨和莒两城,命悬一线。
齐国基本被灭后,联军开始分裂,因为,齐国本身就是超级大国,要是让燕国吞并齐国,那岂不是比齐国更可怕?各种掣肘,加上乐毅分兵齐国各地,这两城,愣是攻不下。
恰好燕昭王死了,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死去,却没料到太子与乐毅不能同心同德,猜忌乐毅,导致乐毅丢下燕军跑到赵国去了。赵国能获得乐毅这样的将领,当然喜不自胜,封他为望诸君,把他供着,各国惧怕乐毅,都不敢对赵国有什么想法。
齐国田单,趁燕国换帅,发动反击,居然奇迹般地把燕军赶跑,神奇复国。
几年后,在伐齐之事中出了大力气的孟尝君,死了。从道义上来讲,他对齐国算是叛国。齐国被灭的时候,他的封地,薛,等于独立了。此时他死了,齐国自然恨不得灭了他。
魏国也不希望在边上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大,能量却不小的薛国。于是,齐魏两国,联手灭薛,孟尝君的儿子们死的死,逃的逃,薛国独立了没几年,就这么被灭了。
在薛国被灭的时候,白起发动鄢郢之战,彻底打败楚国,占领郢都,放大水把郢都给淹没毁灭了。
屈原闻言,自沉汨罗江。顷襄王只得另寻地方做首都,于是搬到了陈。
那几年间,司马莫之后来隐隐得知,这几个神族之人,深度参与这些大事,导致他们耗费太多元晶之力,提早进入衰老状态。
但那是后话,太史那个时候,还没当上太史,只是洛阳一个知名学者。
庄清家在洛阳有房产,因此,小时候多在洛阳生活。长大后,庄清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去齐国稷下游学。
张爰是在乐毅伐齐之前就去了,齐国被灭后滞留在稷下,后来才回来。受战乱的影响,稷下的学术活动大为减少。
庄清比张爰稍微晚点,在伐齐之后到的稷下,在那呆的时候,还是燕国在统治齐国。两人却无缘认识。
后来,庄清回国娶妻,生了两子。郢都失陷前,庄氏一族跟着大王东迁,庄清把家眷安置在蕲县。
楚国这一败,多少旧族在鄢郢的财产就算化成水了。庄清那时还年轻,在楚国也没名气,为了维持生计,打算去各国谋个职位,因此去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