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对于这个话题,苏弃不知怎么接茬,他不明白庄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是给自己挖坑吗?
呆了会,庄梅忽然又说:“仔细咂摸下,你说得真是太对了。那我再问你,如果一个能活万年的人,跟一群只能活几十年的人在一起,有意思吗?”
苏弃不敢回答,直愣愣地看着庄梅,听不懂。
果然,庄梅自己就说了:“凡人生命有限,也就几十年,心爱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这样的痛苦,在万年之中,重复几百次,你想,这人感情还能不麻木吗?”
苏弃喃喃问:“那怎么办?”
“最好就忘记。凡人善忘,其实是个优点。”
“哦。”苏弃木然地应道。他偷偷瞅了瞅庄梅,她的脸与夜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白,一个黑。心里慨然不已,这庄梅,近来说话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了。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庄梅近乎失神地看着天空,表情很复杂。苏弃觉得不能老这么干坐着,想了半天,说:
“嗨,他们走了以后,怎么觉得十分冷清了呢?突然之间无事可干,让人不适应。”
“你不是在宫里很吃得开吗?怎么会无事可干?”
“宫里值班那点事,你觉得很有趣吗?就是挣点钱,博个出身而已。只是周国这么小,也没啥前途。”
“我们楚国大,你又不跟庄大夫去。是不是怕楚国藏龙卧虎,不好混啊?”
“你又不回去,我去楚国干嘛?”
庄梅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我是个女子,还能给你安排职位不成?”
苏弃嘻嘻一笑:“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庄梅鼻子嗤的一声:“我要吃软饭的有什么用?”
苏弃被噎得无话可说,看她冷冰冰的样子,又不敢油嘴滑舌了,顿时又冷了场。
过了一会,苏弃又找了个话题:“张爰大夫死了,你知道吧?”
庄梅点了点头。
“太史也死了,你也知道吧?”
庄梅懒懒地说:“他们死前我都去看过。”
忽然,她一拍大腿,喊了声:“哎呀,糟糕!”
苏弃吓一跳,怎么了?
张大夫死之前,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出送!他出殡了没有?
已经埋了。
庄梅懊悔不已,答应人家的事没做,这实在不应该。跟叔孙碌聊了几天,根本就没注意这个。
“你知道他埋哪了吗?”
“我知道啊,我参加了他的出殡。”
“那带我去,我要祭奠一下,算是补过。”
“现在黑灯瞎火的,也找不到坟头啊?”
庄梅不容分说,拉着他就跳下房顶。苏弃趁机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走了很远,才被庄梅甩开。
苏弃带她出了城,往北走了很远,还没到张爰的坟墓。庄梅疑惑地问:“你到底把我往哪带?”
苏弃笑了笑:“他的坟很远,有十几里呢,等你走到,也快天亮了。”
庄梅无语,早知道天亮后去了。她虽然喜欢晚上出来活动,但也不大喜欢走夜路。
“你看难得繁星满天,四野无人,我们并肩行走,岂不快哉?”
庄梅哭笑不得,冬雪未消,一地的冰碴子,快个鬼哦!
果然天快亮了,苏弃才把庄梅带到一处坟岗。这里是洛阳好多大夫的家族坟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小小的坟。
张爰是韩人,为什么不送回祖籍地落葬?
这是他自己生前选定的,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两人空着手,什么也没带,就这么祭奠一番。
“张大夫,我食言了,跟你的挚友叔孙碌那里耽搁太久了,都忘了你的事了,你就别怪我了。”
两人祭奠完了张爰,走回大路。没走多远,忽然看到远远有一男子,缓缓走过来。苏弃习惯性地打量一番,说:“这么早就出来,两手空空,既不像干活的,也不像做买卖的,也不像走亲戚的,此人倒是很奇怪。”
庄梅瞪他一眼:“你这当侍卫的毛病,管他是谁,你走你的。”
苏弃辩解道:“这么冷的天,一大早就出门,除了你我这种无聊的人,还能有谁?现在也没啥活可干,不外乎是做买卖走亲戚,那都是手拿肩扛的,那有两手空空的?”
“你观察的这么细致,那他是干什么的?你先猜,我去抓住他问一问。”
“十有八九,非奸即盗。”
庄梅扑哧一笑,你这小衙役太能想了吧?
“你去问,如果你输了,就请我喝酒。如果我输了,就请你喝酒。”
庄梅眉头一皱,老是喝酒,有啥好喝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管输赢,都要赔苏弃聊会天。
她等那男子走到近前,伸手拦住他。
那男子一愣,站住了。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脸还遮了起来,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俩身上转。
苏弃本来习惯性地想喝一句:“你干什么的?”但又想看看庄梅怎么做,就没出声。
庄梅也没当路拦过陌生人,一时紧张,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么愣了一会,那男子把脸巾一拉,嚷道:“他奶奶的,我裹成这样你们还能认出来?我服了,不陪你们玩了,告辞。”
话一说完,撒腿就跑,一瞬间就冲出十几丈远,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间隔很大的脚印。庄梅跟苏弃顿时愣住,这是……唐愚?
俩人就这么愣了一会,唐愚早就不见影了。他速度之快,就算同时起步,庄梅都没有信心。
苏弃皱着眉头,这个人,感觉怪怪的,是个危险的人物。
庄梅自言自语,他不是被困在平庄几百年了吗?
苏弃也觉得奇怪,我记得当时他自己说,不能离开平庄的,怎么又出来了?他要去洛阳干什么?
庄梅说:“我们去平庄看看。”
“去平庄?那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去追唐愚吗?”
庄梅懒得解释,顺着大路,往平庄走去。大雪封天,道路难行,旧路还依稀认得,走到平庄已经快天黑了。
平庄里空无一人。
庄梅跟苏弃,每间屋子都去看了看,那些孱弱的村民,无论老幼,一个都不见。家具摆设也很正常,跟平时一样,就是主人出去串门了的感觉。
苏弃困惑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庄梅说,我们去树林子里看看吧。
两人往村后树林里寻去。远远地看到树木东倒西歪,地上的雪都被吹走,好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
一个人影在空地中间,好像在挖坑。
两人走近去一看,居然是癞子刘!他手拿着一个锄头,在地上刨了个深坑。庄梅还没说话,癞子刘先说话了:“真巧啊,你居然来了。”
他一边挖坑,一边说话,连头也没回。
苏弃上前一步,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
癞子刘叹息一声,你觉得我挖的这坑,像是干什么的?
埋,埋人的?
唉,对!癞子刘把锄头一扔,抬起头来,对庄梅苦笑,指了指远处树底下。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那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两人疾步跑过去,不禁愣了神。平庄的村民,都死在这里了。个个都形容枯槁,皮肤蜡黄,皱皱巴巴,近似于骷髅。
癞子刘喊道:“别看了,帮忙把他们都拖过来,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庄梅怔怔地站在,苏弃吓得不轻:“看着样子,好像跟漆无知一样。”
癞子刘走过来,见他俩光愣着不动手,叹息一声:“别看了,都死透了,没什么好看的。”
一手拉一条腿,一次拉两具尸体,往坑的地方去。死人在地上划出两道痕,突出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好像在述说自己悲惨的命运。
“是唐愚杀的吗?”苏弃问。
“废话,难道还是我杀的吗?”
“唐愚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了出去。”
“杀了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癞子刘不耐烦地说:“你先帮我把人都埋了再说话好不好?死者为大,让他们先入土吧。”
苏弃只好先帮他把人扔进坑里。癞子刘把锄头递给他,我挖半天了,你受累,把土给填了。
庄梅问他:“他要离开这里,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呢?”
癞子刘轻叹一声:“你问这些问题,说明你还没想起来。当年我们在这里设这个阵,在这里布置了强大的反元晶场,能抵消他体内的元晶之力。他只要离开这里,体内的元晶之力就会损坏身体。”
庄梅苦笑了下:“我只是依稀记得一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阵。”
癞子刘呵呵一笑:“这阵是你设计的啊!他身体的元晶之力很强大,我们一般都不是对手。但他的身体是个弱点,所以,你设计这个反元晶场,只是控制他的身体的。”
苏弃把土填平了,问他:“你们当年为什么要把他困住?”
癞子刘白了他一眼:“因为他是个疯子,私自去拿神兵和元晶,又做了其他一些威胁我们苏鲁族的事情,所以必须把他困住。”
“那干什么不杀死他呢?省得麻烦?”
“呵呵,我们的律法是不能杀同类的。本来就没多少人,杀了任何人,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