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籽言和铭方坐在餐桌的两侧,各拿一份报纸。
铭方偷偷的瞄着籽言。
“有什么话,说。”
籽言也不看铭方。
铭方放下报纸,“二嫂,啊呸、呸、呸,言姐姐,昨天晚上……不好意思。”
籽言也放下报纸,眯着眼睛,道:“不好意思都那样了,好意思还了得?”
“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铭方惴惴的。
酒实在是喝的太多了,现在脑子只剩下痛感。
籽言瞟了他一眼,“你说那么多,我还真得想想。”
铭方的脸顿时垮下来。
籽言淡淡问道:“那你说顾东黎在豫园真的养着一个?”
铭方一呆,失声叫道:“我说的是这个?!”
“还有哪个?!”
“没!没有!”
铭方心想,看昨天他朦朦胧胧的记忆,二哥和二嫂还是有复婚的可能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他觉得二哥和二嫂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
起码在二嫂身边,二哥才能发自内心的笑。
铭方忙摆手,“我胡说的!没这回事!”
“陈铭方,老话儿说的好,酒后吐真言哪……”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铭方抓起盘子里的三明治,胡吃海塞起来。
看着铭方手忙脚乱的样子,籽言笑着,又端起了报纸。
正翻到娱乐版,两个熟悉的男人,占了一半的版面。
一个是顾东黎,低调的要出席音乐会,一个是秦歌的专访,高调示单身……
籽言摸了摸下巴,伤口还是有点儿疼。
顾东黎去听音乐会了。
铭方赖在了她家死活不走,陪她留在家里看直播。
当电视镜头给到特包的时候,铭方笑道:“大嫂,今天穿的普通了。”
籽言点头。
那是青萝费尽心思不抢风头。
“唉,大哥上镜好胖……二哥怎么那么严肃?”
籽言抬头瞄了一眼,“他本来就很少笑。”
铭方看她一眼,道:“不过,有时候二哥不笑就罢了,真笑起来可是狮子吼。”
籽言想想,的确是这样。
只是他在她面前很少那样笑。
“这几年看着二哥越来越像姨父了。有次,偶尔我在餐桌上一抬头,好像时光倒流三十年,会以为是姨父坐在我对面,害我心老怦怦乱跳。”
是,这帮孩子们都怕顾漠远。
“小姨也说像,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眼神的力度,真像。”
铭方感慨,又偷偷的去看籽言。
籽言一直看着手里的报纸。
铭方看着籽言,抿了口酒问:“你们俩,又在一起了?”
籽言从报纸里抬头,冲他冷冷的笑了一下,也算是回答。
铭方一看,难道他猜错了?
或许他昨天晚上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铭方试探的问:“言姐姐,我可告诉你啊,如果你心里还有二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什么TMD别人的闲话,那些乱七七八糟的有的没的事,我反正是不在乎,外面说你的那些风言风语我绝对不相信!姨父,不松口,你们就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怎么说!要生就抓紧生,别像我似的。你不生,外面大把女人抢着给他生。”
籽言目光移回荧光屏。
拿着指挥棒的阮阮,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耀眼的鬈发,贴在鬓上,又可爱,又漂亮。
“你有时候笨的吓人你知道吗?”铭方晃着手中已空的酒杯,“男人,哪一只也不是省油的灯。”
铭方看着表情淡然的籽言,“得,算我白操心。你都不知道外面的女人有多厉害。这年头,稍微有点儿钱有点儿地位的男人都不要特意寻欢的哟,随随便便一伸手就三五个贴上来,你知道嘛?更何况……”
铭方又哼了一声,“现如今,财经版才俊比娱乐版白马吃香多了。”
籽言对着铭方笑了一下。
铭方一看有戏,立刻说:“是吧,现在觉得对了吧,现在明白还不晚。”
籽言转而又压低了声音说:“陈铭方,你什么时候回去?!”
******
这几天,顾东黎有些忙坏了。
他没想到董萧萧竟然也看上了这块肉。
顾东黎回到锦苑,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觉得脑子里也空荡荡的。
顾东黎洗了个澡便上了床。
枕边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他迷迷糊糊的按掉,过了一会儿,又响。
“喂……”顾东黎揉了揉眼睛。
“请问是顾东黎先生吗?”
“我是。”
“姚莫愁小姐喝醉了,能不能拜托您过来接她?”
隔了几秒钟,顾东黎才反应过来,“好,我马上来,告诉我地址……”
顾东黎坐起来,电话丢在床上。
他急忙起床,胡乱的抓起衣服来套在身上,急匆匆的下楼去。
......
同事们在开玩笑让籽言请客。
荣梅抓着课题奖金的信封对着籽言晃来晃去,笑的“不怀好意”。
聚餐是早约好了的事,于是七八个同事,分乘几辆车子,去吃日本菜。
荣梅带的路。
在一条很静僻的小胡同里。
籽言听着门童那字正腔圆的日语,看了荣梅一眼。
荣梅一边催她脱鞋,一边笑嘻嘻的在她耳边说:“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籽言笑笑。
她当然不是小气的人。
她只是想知道,荣梅怎么找到这样一间日本人开的、貌似只招待会员的料理店?
这不是荣梅的风格。
进去落座,同事们嘻嘻哈哈的说笑,打量着包间里的陈设,略作评论。
荣梅在张罗着点菜。
同事小李问:“荣梅,这家店你有股份?”
“呸!嫌我喧宾夺主是吧?我是代表小叶招待好大家……狗咬吕洞宾!”
荣梅笑骂。
剩下的几位同事,偷笑,“小叶那点儿奖金,够吃几盘菜啊?”
年纪最大的江老师笑道,“小叶,我们AA啊。”
籽言笑,“哪儿至于呢。你们别跟我客气,难得一起吃个饭。”
荣梅笑嘻嘻的说:“我们就要吃的小叶出不了餐馆,趁机让她给我们讲讲她那个帅的不得了的男朋友。”
“有多帅?”
小李很感兴趣。
“要多帅有多帅……你怎么想象都不过分啦!”
荣梅笑着。
“你见过?”
“我听说过他开着豪车到我们学校闯女教师公寓的事。”
“切!”满桌子的人发出失望的声音。
“这样的人,怎么会丑?是吧,小叶?”
籽言尴尬的笑笑,男朋友?这又是哪听来的八卦消息。
小李不甘心,看向籽言,“有照片嘛?”
“没有。”荣梅笑道。
“你又知道!”
“我早侦察过了。”
“不过听你这么说,小叶的男朋友一定是很有魅力了。”
叶籽言是Z大公认的美女老师。
妙更妙在,人美,而没有那份炫耀的故意,低调而素雅,意味悠长。
她的课堂堂爆满,讲的好是一方面,人美也是一个原因。
老师们常说叶籽言是Z大一宝,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知谁开了头,大家纷纷讲起暑假的计划。
有出国旅行的,有返乡的。
用餐到中途,籽言起身出了包厢。
侍应生汉语生硬,籽言索性换了日语。
侍应生脸上有克制的惊喜,给她指卫生间的走向。
回来的时候经过别处包厢,碰巧门拉开了,有食客正准备出来。
籽言下意识的避让。
出来的那位先生绅士的请她先走。
籽言点点头。
那人的眼光跟着她。
回身将纸扇门拉好,然后开口叫人。
“籽言?”
籽言回头。
她细瞧刚刚那人。
原来是陈北。
“北哥?”
陈北回头又看了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直挺挺的站在纸扇门前,笑的很奇怪,“在这碰见可不容易呀!”
见她微笑,她特有的那份温婉便流露出来。
“过来吃饭?跟东子?”陈北呵呵的笑着,跟她开玩笑。
“我跟同事。”籽言解释道。
可陈北应该知道顾东黎自来讨厌吃日本菜,大伙儿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特意问她是不是他。
“那不耽误你,咱们改天见见吧。”
“好。”籽言应着。
只听到包厢里有人叫“陈北你干嘛呢,快点儿进来”。
那个声音……
她的心房猛的一缩。
籽言下意识的往包间那边看,门掩着,看不出究竟。
只是隔了那道门,那声音却仿佛在她耳边。
陈北对她笑。
里面的人催他快点儿进来,那人一边说,陈北一边拉开小半边门。
籽言的心猛的又一缩,抬眼看过去,是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女孩看到她,“哦”了一声,脸色极其的苍白,看样子是不舒服。
只几秒钟的工夫,籽言只来得及看到屋角挂衣架上挂了几件外套,有男式有女式,还有男人不分明的背影以及陈北特用的药箱。
“陈北!”
陈北皱了皱眉,看着她指指里面,笑着,“不就是出来躲个酒,透透气嘛,这帮小子忒能折磨人。”
籽言回神,对他笑笑,说:“那么回见。”
“回见。”
陈北似乎是舒了口气,见她走远了,他才又进了包厢那边去。
籽言的步子有些飘。
转身的那一刻,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凝神细细辨认,却又不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心里。
籽言轻轻的拍着胸口。
不会。
不会是他。
他怎么会跟姚莫愁认识呢。
不可能的。
胸口疼。
她觉得有些晕眩。
急忙抬手扶住墙。
慢慢的,慢慢的把呼吸放缓。
怎么可以只听到一个相像的声音,就这样了?
侍应生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又摇手。
没有,没有不舒服。
她好的很。
好的很。
真的好的很。
籽言回到包厢里时,大伙儿都吃的七七八八了。
荣梅开玩笑说她再不回来,连鱼眼睛都没得吃了。
籽言笑,她最爱吃鱼眼睛。
一般没出嫁的女老师呵呵笑着,说不敢吃啊,都说吃鱼眼睛,结婚那天会下雨呢。
籽言说怎么会呢。
她从小吃鱼眼睛,结婚那天艳阳高照,几乎把人晒晕过去。
不一会儿,侍应生进来微笑着。
籽言知道是该付款了,籽言翻着钱包,信封里的那点奖金还不够这里两个人吃的。
她里里外外只剩下了最隐蔽角落里的那张黑卡。
侍应生刷完卡,亲手将籽言的卡交还过来,“随时欢迎您和您的朋友来。我,最好的酒。您,会员。”
荣梅笑着对侍应生道:“谢谢。”
一时侍应生出去,大家都兴趣多多的问东问西起来。
籽言拿着小小的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荣梅一脸探究的问:“你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有心事?”
她笑。
她唯一会喝的,就是这种淡淡的酒。
很久不曾碰了,她以为她都忘了这酒其实也可以很醉人。
她想她是不能开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