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已经可以看到银鼎国际那酷似弥勒佛祖之手的办公楼。
据说银鼎国际从选址到设计到装饰，都经过风水大师的指点，就连设计大厦的著名设计师，当初也曾参考风水师的建议，数易其稿。
如今银鼎大厦已经算地标性的建筑，提起“弥勒手”，坊间百姓亦津津乐道。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倒不觉的这个楼群有多壮观，只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就比如说，比起那边刚刚竣工不久的被市民称为“大裤衩”的广电大厦，设计上确实没有那么标新立异，但更耐看更有韵味。
顾东黎把车停好，往咖啡馆走的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竟然是籽千。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籽千笑着说。
顾东黎也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来B市的，你是，来找籽言的？”
籽千摇摇头，“昨晚刚到。不是我来找籽言，是梓楠想姑姑了，非得来找姑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昨天下了飞机一直就联系不上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了关阿姨。”
顾东黎顿了顿没有说话，然后又突然想起那个鬼灵精来，左右看了看，哪里有孩子的影子？
籽千看到顾东黎左右环顾的样子，心想：顾东黎倒是真喜欢梓楠。
籽千不动声色，淡淡道：“周阿姨在看着他呢。”
顾东黎点了点头。
“上次，我还是觉得得向你亲口说声谢谢。”
顾东黎礼貌的笑着，“应该的。”
籽千一怔，这哪里是应该的了？
如果放在以前，应该还算得上，现在他和籽言......
籽千看出顾东黎似乎还有事情要做，笑道：“你有事的话，就先忙吧。”
顾东黎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
籽千原本也要离开的，可看到不远处餐厅里的小男孩隔着玻璃正在朝顾东黎努力的挥手，很是兴奋。
可顾东黎并没有看见......
籽千看这一大一小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孔，他就一点儿没有发觉？
籽千想了想，心里微微一拧，脱口而出，“东黎，有时间见见梓楠吧......梓楠，也想见见你。”
籽千说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东黎看着籽千笑着离去，他总觉得籽千想有话没有说完，有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转身往咖啡馆走。
关锦容已经到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翻看一本彩色的记事本。
她穿了一身米色的套装，十分的修身，衬出她依然姣好的身段，同色的珍珠首饰，令她愈加仪态万方。
顾东黎自问见过美人无数，但如此的迟暮美人，他只认得这一位。
好似岁月不是她的敌人，而是上苍给她的珍贵礼物。
只会令她的美貌镀上一层金边，闪闪发光。
关锦容抬起头，看到东黎。她将手中的记事本合上，示意他坐。
“喝点儿什么？”她问。
“黑咖。”
“两杯。”关锦容对侍应生说。
她打量着眼前的顾东黎。
要说，这的确是很有架势的男人。
她挑剔的看了又看，没有挑出十分明显的缺点，不禁有些悻悻然。
顾东黎坦然自若的任她品评。
侍应生将咖啡端上来，鞠躬离开。
关锦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籽言不喜欢喝咖啡。”
顾东黎点了点头。
是不喜欢。
她只爱喝茶。
泡了茶，又只会对着发呆，看着那茶叶在水中慢慢的舒展开了，直到那茶汤渐渐的冷掉，一口都不喝。
“籽言在你那里？你知道籽言怀孕了？你想要这个孩子？”关锦容开门见山。
“是。”顾东黎直截了当。
“可是，东黎，”关锦容收了笑容，“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关锦容冷冷的看着顾东黎。
“我想，您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顾东黎语气里不起一丝波澜。
关锦容亦微笑：“东黎，你什么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就连籽言自己也不清楚状况，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顾东黎皱着眉，没有说话。
关锦容也并不急，耐心的等着他的质问。
顾东黎突然想起来。
这些年，她靠什么成功的？
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耐心。
耐心的等待机会，等待机会进入家族企业，等待机会上位，等待机会掌权，等待机会扩张势力，等待机会扩大版图……
往往是一着错，满盘皆落索。
亏了有耐心，无数次再踏前一步便跌下悬崖、粉身碎骨，都让她力挽狂澜。
抛开其他不谈，这个被媒体称为“魔女”的金融巨子同时也是实业家，确实有着非同小可的勇气和魄力。
他是极为尊敬和欣赏的。
不然，他也不会由着她一再的挑剔斥责。
他语气稍显松动，“为什么。”
关锦容看了顾东黎一会儿，问道：“籽言……是放在第一位的。”
她喝了一大口咖啡。
那苦涩的液体，已经凉了。
“别忘了，当年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顾东黎没出声。
关锦容知道，他不会忘记的。
这些年来，她每次见他，都不忘点醒他——点醒这个和她一样爱喝黑咖啡、一样脾气暴躁、一样难缠的小子。
“任何时候，如果籽言要走，就放了她；任何时候都要以籽言为重。”
这是顾东黎所做的莫名其妙的承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答应关锦容。
总之他是答应了。
顾东黎皱眉点了点头，他在等待着关锦容的下一步棋子。
关锦容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凝着顾东黎的眼睛，淡淡道：“东黎，原本按照籽言的意思，她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但籽言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你，我，我们必须要劝劝她，如果让我在女儿和外孙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只能选择我的女儿。”
顾东黎听完关锦容的这些话，心里已经泛起了巨大的汹涌的大浪，狠狠地拍打着他的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可这是在关锦容面前，他又不得不维持镇定。
顾东黎喉咙微动，顿了顿，才终是问了出来，“她，的身体？”
关锦容闭闭眼，看向餐厅外，“先天性的心脏病，医生已经建议籽言引流......”
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给他，给他们，给他们的孩子判了死刑
关锦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对面餐厅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孩。
关锦容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些年，顾东黎的确不容易。
她也知道顾东黎之所以没抽出手去，完全是因为她的女儿。
更何况，这次还因为她丢弃了整个光亚......
她心里确实有愧，关锦容心想：籽言，原谅妈妈吧。妈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梓楠好。
“东黎，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以前你和籽言的那个孩子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和梓楠差不多大了吧......”
东黎，这是我仅能够做到的了。
顾东黎猛地抬头顺着关锦容的目光看去，对面隔着一条街的餐厅，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正在和身边的人闹着笑着......
******
关锦容在和顾东黎谈完，就回了公司，只让周阿姨带着她们在B市好好逛逛。
没想到逛到晚上到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却碰巧见到了秦歌。
籽千拉着梓楠的小手，一边指着菜单，一边问：“梓楠，想吃什么？”
梓楠看着菜单只连连的摇头。
籽千无奈，招来了服务生。
周阿姨也在一边给籽千介绍这餐厅的招牌菜。
可俩人一眨眼的功夫这调皮鬼就溜了。
籽千和周阿姨忙起身寻找。
不一会儿就见梓楠拉着一个男人进了来。
籽千见到秦歌的时候怔了怔。
秦歌抱起梓楠，对着她笑了笑，“叶小姐，你好。”
“你好，秦先生。”
梓楠哈哈笑着，“秦叔叔，我又来了，这次你要接风。”
秦歌点点头，摸摸梓楠的小脑袋，很爽快，“好。”
落了座，籽千坐到了梓楠旁边。
秦歌看到桌上摊开的菜单，又看到一旁候着的服务生便猜到还没定下来。
他记得这家的招牌算起来是面了。
秦歌低头问梓楠，“喜欢吃面吗？”
梓楠点点头，“喜欢。”
秦歌笑着对籽千和周阿姨说：“这家的面还不错，在B市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周阿姨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籽千拍了板，吃面......
籽千看着狼吞虎咽的梓楠，无奈的说：“慢点吃。”
很快，籽千就看到梓楠碗里还剩下一点点面。
她笑问:“吃不完了?”
“能!”梓楠清脆地回答。
秦歌伸手摸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说:“撑到了要吃消化药的。”
“不怕。”
梓楠坐下来。
在大人们坐着聊天的工夫,继续吃他碗中的面。
秦歌见籽千目不转睛地瞅着梓楠,便笑道:“梓楠都吃成了小花猫了。”
籽千拿手帕去给梓楠擦那沾在嘴角、下巴处的酱汁。
那手势温柔而轻巧生怕重了一点点就弄疼了孩子似的,且有些发颤……
她还没动筷子一一她脸上粉光激滟,眼睛很亮……
他轻声提醒她:“再不吃面就坨了。”
“好。”籽千说。
梓楠伸手拍拍她手臂,说:“籽千姑姑快吃饭。”
嫩嫩的小手心触着籽千,秦歌也笑着看她，她头也不敢抬,说:“好，好，好，我快吃。”
梓楠趁着籽千吃饭的功夫，秦歌又被梓楠拉出去了。
“在想什么?”秦歌看到梓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疑惑的问。
秦歌又一边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袋子,回手递给梓楠,“糖果。”
梓楠接过来说谢谢,打开袋子看,小声说:“籽千姑姑喜欢这种糖果。”
他拿出其中一个盒子。
晃了晃,格朗格朗响。
秦歌看看梓楠,唇角一丝笑意深了。
真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
梓楠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一会儿外面渐渐喧闹起来的街景,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B市的拥挤……可是走了,又觉得,其实B市还不错。”
秦歌笑出来,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待在这里的时候,会觉得没什么好;可离开久了,又会觉得B市哪儿都挺不错的一一就连这槽糕透顶的交通也是。”
“堵车的时候你会干什么?”梓楠问。
“听听广播,翻翻书。”
秦歌说,从没想到要跟一个小孩子聊这些。
“可以做很多事情。”
“籽千姑姑也这样。”
梓楠终于拿出一颗糖果,不过他没有自己先吃。
梓楠剥剥开糖纸,把糖先给秦歌,“给你。”
秦歌歪头过来,咬到糖果的时候,看到梓楠柔软的小手,似乎还散发着奶香味……
他故意皱了下脸,说:“好酸。”
梓楠开心地咕咕笑起来,说:“我就知道那颗是酸的。”
“好啊,你这个小坏蛋。”
秦歌空出手来,作势要胳肢梓楠。
梓楠笑着躲避,秦歌说:“等下再跟你算账。”
两人慢慢走着,梓楠吃着糖果,看着四周。
小小的背影看起来真让人说不出的怜爱………
秦歌暗暗叹了口气。
琳琅满目又拥挤的街景什么都让他觉得新鲜。
到人多的地方,秦歌索性把他扛在肩膀上。
最后，秦歌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便对着梓楠说该回去了，要不籽千姑姑该担心了。
梓楠抿着嘴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秦歌笑着叹了口气......
秦歌结了账走出面馆,籽千拉了梓楠的手在外面等他。
他过去,摸摸梓楠头顶,说:“快上车吧,晚上外面冷得多。”
梓楠手拉了籽千,转身往自家车的车边走的时候,再一抬手,准确地住了秦歌大手。
他仰头看着秦歌,说:“谢谢你。我今天很高兴。”
秦歌微笑。
梓楠的小手在他的手心里,柔若无物……
他把梓楠抱起来,跟籽千说:“等一下,这是梓楠的东西。”
回来的时候他把东西放到了车里，他走到自己车边才把梓楠在空中旋了个半圈儿,放在地上。
梓楠咯咯笑着,整理着小帽子,开心得蹦蹦跳跳的。
后车厢上堆了好多东西。
秦歌拿出一样来,梓楠抱一样,两只手都满了还有好多。
秦歌笑着让他前头走,把车上那一挂“十八罗汉”取下来,过来伸手便套在
梓楠的脖子上。
“怎么会这么多……这个也给他?梓楠,你这个也要收下?”
籽千帮忙接了,转头看看梓楠红扑扑的小脸儿,有点儿嗔怪。
梓楠眨了眨眼睛,护住脖子上刚挂“十八罗汉”,笑。
她只好跟秦歌说:“谢谢你，费心了。”
秦歌不在意地笑笑:“快上车吧。”
“那我们先走。”籽千说。
周阿姨一边照顾梓楠上了车。
秦歌点点头。
梓楠忽然扒了车窗,问秦歌:“秦叔叔，你说要带我去买围棋的，那你还带我去吗?”
“时间来得及就带你去。”秦歌微笑着说。
梓楠开心地跟他拉勾勾。
籽千没弄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也没追问。
跟秦歌说了再见便上车了。
秦歌启动车子后才接到电话,是秘书通知他回部里开紧急会议。
他挂了电话,脑筋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调到了工作状态,人也由松弛到了紧绷。
他舒展了下筋骨,余光发现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趁着红灯,他探身过去,摸出了一块糖果。
他把糖果掂在手里,晃了晃......
江卓看了看前边一直跟着的籽千的车子，又注意到车子前进的方向，问：“少爷，还跟吗？”
半晌，顾东黎才冷冷的说：“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