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心态, 除了自己, 别的人不会明白那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赵大妹回家后摸摸肚子, 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家里冷锅冷灶的, 男人因为近期拿了不少钱回去, 倒是可以顿顿回家吃饭。不过自个儿这个没怀上娃的就没资格去了, 只能自己在家对付一点, 要不就厚着脸皮去别人家蹭。
可这旁人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谁乐意只出不进的。
......
草根去宿舍楼前先去女生宿舍问了一圈，听楼上小妹的同学说她拿着盆子衣裳啥的去了学校的澡堂子。他想了想, 左右他们今天来的早，倒不如先去澡堂子冲个热乎乎的热水澡，然后收拾停当了去他二姐家也不埋汰。
赵小妹到了澡堂, 先是把盆子放在桌上, 然后给管理员交了票，之后领了一把钥匙, 掀开帘子在热乎乎的水气当中找到了对应的柜门, 将东西放了进去。
老实说, 这城里最方便的就是洗澡这事儿了。
这要是在家里, 那铁定得先提前把洗澡的大木桶给涮一遍, 然后把木桶放锅屋里, 紧接着锅里的热水还不能停。洗一个澡费两个人的事，屋里还被弄的湿哒哒的，难受的要死。
一到冬天, 她最喜欢的就是泡澡。可家里没这条件, 往城里跑去洗澡也不现实。也亏得现在上了初中，学校里就有澡堂子，所以她宁愿吃的差一点也要多泡两次澡。
当然，王芳对于孙女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乐意满足的。
冬天天黑的早，四点多的功夫天边就已擦黑，想着每个周日都得去二姐家吃饭，小妹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钱，打算洗完澡再去找草根一起给二姐买点东西带过去。
她喜欢这种日子，有来有往，热热闹闹的。
这个时候在澡堂子里洗澡还算是一件奢侈的事，毕竟用钱买澡票可不是人人都乐意的，有些人在自个儿家里也能对付一下。
里面人不算多，刚巧有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正在脱衣裳，看她进来便大声的说道，“赵小妹，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想早点过来洗澡，对了，里头人多不？”小妹问道。
她能说她是怕被她奶揍所以提前跑了吗？
那当然不能！
“还成吧，现在还有五六个空位置。”那女同学又说道，“对了，咱俩待会儿在一块儿洗成不？你帮我搓搓后背，待会我也帮你搓。”
洗澡的时候互相帮忙搓背是常事儿，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天天洗澡，一个星期洗个一回的话身上有脏东西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肩膀后头以及背部上方更是难洗，就算是大美人，那也是要搓澡的。
里头虽然有水蒸气，可这衣裳刚脱下来的时候手臂不可避免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妹搓了搓胳膊，换上鞋端着盆子就走了进去。
里面空气有些凝滞，进去后略感呼吸不畅。她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运了运气，然后才看到里头刚刚那个女同学在招呼她：“赵小妹过来，我这给你打开了热水，正烫着呢！”
热水哗哗的往下淌，刚一接触，皮肤烫的有些疼。
小妹往后站了站，然后接点热水扑在胸口，肌肤透着些粉，又在手臂等处打打，接着才试探性的冲冲半边身子。
等适应了以后，这才舒服的哼了一声，然后任由热水从脖子后往下冲。
旁边的女同学此时正弯着腰将脑袋朝下，一头乌黑的发丝对着水流不停的冲，接着她撒上洗发粉，弯腰正在那揉着泡沫。
小妹瞥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子往身上打着肥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瞧。
浴室里浓厚的水汽让视线受到了严重的阻碍，四周虽然有些迷蒙，但大体还是能看清楚的。各人都在忙活着洗澡，也没人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她。
视线又瞥过旁边的王静静，小妹看到她低着头，满头的泡沫在水里冲，便转过了脸，有些纳闷嘀咕了一句：“难道有变态偷窥女生洗澡？”
想到这儿，她顿时警惕了起来。可往四周的边边角角看了看，没发现有缝隙的地方，不由得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即便是热水冲在身上，也依旧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身上冲干净后，见王静静头发还没洗干净，便也没叫她，等她待会儿洗完了再互相搓背就是了。正把头发散开打算弯腰洗头，结果身子一顿。
又来了！
身后又有了那种感觉，她猛的转头，还是没人盯着她瞧，只有几个女同学在来回走动或是互相搓澡。
王静静也在默默的洗头，肯定不是她。
小妹转开了视线，捂着心口：“卧槽，见了鬼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跟她恶作剧？别让她逮到，否则她一定打的连她妈都不认识她！
想着自己在学校也没得罪什么人，除了一开始找她茬的，后头她自认为人缘还是挺好的。
王静静这时候抬起了头，头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但她已将头发扎了起来，走过来对小妹说道，“赵小妹，你先给我搓背吧，待会儿我再给你搓。”
小妹点点头，将王静静盆里的丝瓜囊拿了出来，让她弯下腰，自己则使劲的在她后背搓了起来。
没一会儿，王静静后背的皮肤就有些发红。
后背突然有些发凉，她猛的转头，结果什么都没瞧见。等她拿着丝瓜囊再去转头瞧王静静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又低着头在那儿开始洗头。
卧槽！
小妹猛的回神，她刚刚冲了好一会儿的水，为什么泡沫还没洗完？！
她打了个冷战，自个儿那乌鸦嘴刚刚说了啥......见了鬼了？
不会是真的吧？
想到这儿，不管是真的假的，她见王静静僵硬的冲着头，把丝瓜囊往她的盆里一扔，然后端着自己的盆就出去了。
也没敢耽搁，衣裳往身上胡乱一套，端着盆就跑了。
妈耶，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仙女竟然感觉心在哆嗦！
“哈哈哈！”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啊王静静，你竟然装的那么像！”
最边上角落，有一个姑娘顶着湿漉漉的一头短发走了过来，正叉着腰不停的笑。
“赵小妹她竟然真的被吓了出去了！哈哈，笑死我了，她竟然害怕！”果然是农村来的愚昧泥腿子，这真要是有鬼，她家能这么安宁？
这姑娘正是先头那个拦着赵小妹要给她好看的红衣服姑娘。
她爹是革委会主任，虽然上头动静有些大，可她爹花了不少的好处才保住了自己，现在也只是职位撤了下来，还能在街头做点小买卖。
可这从所谓的官二代变成个体户家的闺女，红衣服心里还是有些不平的。不过家里经济条件还是有的，而且几乎熟识赵小妹的人都知道，她每个星期日晚上都会过来澡堂子洗澡。
为了报复赵小妹，红衣服可是花了大代价了。浴室里的姑娘全都是她认识的朋友，都是花钱请过来的。
她们设的这个局就是为了吓唬赵小妹，毕竟动手也打不过她，只能走歪门邪道想要吓破她的胆子。
如果能吓的她不穿衣服跑出去就更有好戏瞧了！
而小妹进去的时候，王静静大声跟她打招呼也是提前通知里头的人。
毕竟往常她来的可没这么早，今天突然来早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布置好。所以王静静一边跟小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通知里面的人抓紧时间。
等她们都进去后，红衣服负责专门拿阴测测的视线盯着小妹，当小妹觉察到不对劲时，便有人来回走动挡住她的视线。
这大家都知道，当有人一动不动的看着你时，当事人总是会有感觉的。所以小妹觉察到的那股视线，就是红衣服躲在暗地里看着她。
而王静静这个跟小妹关系不错的人则负责在旁边洗头吓唬她，洗发粉往头上一洒，揉出泡沫后，虽然是不停的在冲水，但因为角度问题，再加上浴室内视线有阻碍，实际上头发上的泡沫并没有沾到水。
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不管小妹转头看几次，王静静总是低着头在那冲头发，但头发上的泡沫却并没有减少。
小妹冲出澡堂之后，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冥冥中有一股预感，那个盯着她的视线并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举动，否则她恐怕就要变成自己以前很讨厌的那种圣母，走之前还大叫一声，“这里有危险，同学们赶快跑！”之类的话。
周围几个姑娘都大声的笑着，王静静慢条斯理的冲去头上的泡沫，然后站起来将头发梳到脑后，听着她们在那儿说说笑笑的也不吱声。
“喂王静静，你怎么好像不高兴？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你别说你到现在心里还觉得对不起你朋友。”红衣服推了推她。
王静静抬起头，眼珠子不停的上翻，赫然是一双白眼球。
“......”
“啊！！”
“啊！！有鬼啊！！”
......
心情颇好的红衣服首先叫了起来，看到王静静这样，红衣服身上突然有淡淡的异味飘了出来。
几个人一股恼的跑出去把衣服往身上一披，然后就不停的向宿舍冲。也所幸现在天都黑了下来，学校里因为大雪也没什么人走动，她们衣衫不整的跑回宿舍去也没人注意到。
那七八个人都是同一个宿舍的，因为当时家里有条件，所以整个宿舍就是她们八个人，她们全跑进去后猛的把门关上，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瑟瑟发抖。
第二天则是全体感冒，险些下不来床。
这是后话，而最后在浴室里的王静静则是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原样。
“切！”
“有钱的傻帽儿！”
不就吓唬吓唬人，这又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儿，还能白赚一笔钱，傻子才不干！衣服穿好后，王静静把开着的柜子摸一边，找到了几块钱之后才拿上东西，哼着小调走了出去。
浴室里的人都走光，柜子最角落传来了簌簌的声音。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钻了出来，嘴边的毛颤了颤，它抽了抽鼻子，之后才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啊啊！！”王静静今天收获不错，结果因为雪太大脚下一滑摔进了排水沟里，脚腕钻心的疼。
门卫大爷听到声音后过来把她扶了起来，闻着大爷身上的老人味，王静静险恶的皱了皱眉，一瘸一拐的回了宿舍。
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转头一瞧，旁边窗户有一双眼睛正闪着绿光。她脸色一白，不顾受伤的脚就往宿舍冲。
等会到宿舍，这才发现脚腕已经肿的跟馒头似的。舍友们见这么严重就让人跑去找老师，然后又让几个人送她回了家。
她在家一直到期末考试都没有养好伤，不仅脚上好的慢，人还重感冒，导致期末考后抢去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很神奇的事，小妹是倒数第十，后九个稳稳的被那天洗澡的几个抢了。
这是后话不提，小妹回宿舍喝了一杯热水后便觉得不再害怕，带好围巾就下楼去找草根买东西去二姐家。
“闹哄哄的怎么了？”草根问道。
“听说好像是有人摔了，咱快走吧，冻死了！”小妹说道。
“对了，刚刚大姐来找我，说是二姐怀娃了。”
“怀娃？”小妹想了想，“这时候还没关门，咱们买点鸡蛋红糖送过去吧，听说大肚婆要吃这个的。”
“买麦乳精才合适！”赵大妹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走吧，大姐买了麦乳精，你们不用买了。”
小妹避开赵大妹拉她的手，说道：“要买的，大姐你先去还是？”
“哎，算了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吧，谁让我是你们姐呢！”赵大妹哈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罐子抱了起来。
草根背着人朝她挤挤眼：大姐转性了？
小妹耸耸肩：谁知道？
俩人总不能跟她说大姐你别来，我们分开走吧？
到了王家，看到今天带的东西这么多，还有一罐麦乳精，王大娘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草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起大姐头一次跟他们来没带东西的时候硬生生给撵了出去的事儿。
“来来来，都吃饭吧！”
赵大妹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王大娘说道：“你们坐，二妹胃口不好，我给她冲一碗麦乳精去。”
大妹往嘴里塞肉的手一顿：“哎哟这可不能惯着！”说着就把王大娘拦了下来，“二妹！二妹出来！怎么就这么金贵了，让婆婆伺候你？”
“没事儿没事儿！”大妹终究被摁了下来，王大娘喜滋滋的打开了麦乳精的盖子。
“咦，奇怪，盖子怎么松的？”
小妹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大妹则是使劲的塞着肉。
“赵大妹！！”王大娘怒吼出声，“你个畜生！”
大妹塞进去最后一块肉，嘴一抹就出了门，王大娘生气的把罐子砸了出去。
小妹鼻子动了动，震惊的跟草根对视：这是......烧的纸灰？！
俩人也坐不下去了，“婶儿，我们......先回去吧。”
王大娘气的眼睛都红了，摆摆手说道：“没事儿，这跟你们没关系！”
说着，她让俩小的好好吃饭，自己则带着男人儿子出去找赵大妹晦气去了。
“婶儿！”
“娘！”二妹追了出来。
“二妹你回去歇着，娘有分寸，不会打人的你放心，你肚子里有我家宝贝蛋儿，不会惹事儿的 ！”王大娘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来，然后吆喝着街坊邻居去讨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