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依旧不死心，继续劝说：“每个人都会老去，父母的年纪也大了，为人子女最重要的还是别让他们担心，留在他们身边比你有什么天高地大的成就也要好……”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的，至少在现阶段来说，我妈就觉得成就要比陪伴更重要。”
“你问过？”
“我不需要问。”
“那你怎么知道。”
“我是亲生的。”
Jack哑口无言，他知道他劝不动冯亦容，他知道冯亦容终究有一天会像燕子一样飞走，他是留不住的，因为她从来未属于过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那么快到来。
Jack对于冯亦容，说起来应该是比好感更强一些，但比喜欢又浅一些吧，毕竟只见过一两次。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很有魅力，性感且知性。或许是因为觉得新鲜，内心的冒险精神犹如汽水的气泡一般喘喘冒起来。这世间，原本很多的一见钟情，就是起于少见多怪。
说起来，Jack的心里还有一股莫名的嫉恨，那一晚马一鸿的突然出现，还有这次冯亦容的决然离开，这都让他觉得无可奈何而又心有不甘，若是继续陷进去，则是无尽痛苦的死循环，这是对的，这是最好的安排，最好不要参与进去。
Jack点了跟冯亦容一样的甜品，一碗红豆沙和一个榴莲班戟，看到冯亦容面前的甜点依旧还没吃完，又继续说：“我觉得你应该是适合慢生活的人，你看你吃东西不是喜欢慢悠悠的吗？说话走路也是如此。”
冯亦容吃了一口榴莲班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我适合什么样的生活。”
“大城市的节奏会很快吧。”
“看情况。”
“其实我回国之后在深圳待过一段时间，确实，那里是精英云集，资源集中，机会更多，想要做一件事情也容易许多，但是，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却很难，因为与此同时，承担的成本，承受的压力和风险也会大很多很多。”
“每座城市有每座城市的特点。你说的并不能代表全部。”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很抑郁的，我试过努力地去融入这座城市，努力地与很多这座城市的主力军并肩，但是后来发现，当我抬头看天空时，天空总是灰暗的，我看不到我的未来，他们真的可以连续几个通宵之后又全国各地地飞，甚至是他们身家已经过亿了但还是每天马不停蹄地跑，在毛坯房铺一张报纸就可以睡，两块饼干和一瓶矿泉水就可以吃一顿，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这么拼，我觉得这不是生活啊，这是在玩命地追赶欲望，自己跟自己作对啊！这不是我想要的。”
“相对来说，这是不是更公平一些？高峰一堵，管你是身家过亿还是身上多少，都得饿着肚子等。如果资源有机会能够成为公共交通，才有公平可言。”
“世上哪来绝对的公平可言？”
“所以你就回来赏花养鸟喝茶每天看着日落数着回忆过日子了？”
“这不挺好的吗？提前养老，有益于身心健康。”
“我需要激情。”
“激情是什么？”
“毫不畏惧，活在当下，真实，忠于自己。”
“我也忠于自己了，我在过着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没错。哎，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吧。我也见过零下五十度还在出差，积雪已经有人的脑袋那么高了，盘踞山路，车子开进去，直接翻了，人没事，继续向前，我觉得这才是人生，或许剩下的路还很漫长，我还不足以谈这两个字，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很帅。”
“是吗？”
“你可以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七点都可以立刻爬起来工作吗？或者其中的哪一个点？”
“我没试过，我每天自然醒，你试过？”
冯亦容沉默，或者说是陷入沉思，她悠悠地喝了一口冰水，仿佛腊月饮雪水，她远远地望向窗外，大概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倍感孤独。
“我是不是劝不了你了？”
“你当然劝不了。”
“那……今晚要不要喝一杯？或者去KTV唱几首？就当是饯别？”
“不喝，不唱。”
“你好高冷噢，拜托……”
Jack不知为何突然像个小男孩一样不由自主地撒起娇来，冯亦容想象到爬满爬山虎的屋檐突然开出了妩媚多姿的三角梅，是那种很刺眼的紫红色，狠狠地闯进你眼帘，无处可逃。
冯亦容的严肃是小河带冰随着她回以的嫣然一笑仿佛细水长流，流着流着就融化了，点点滴着温柔，莫不是本色如此。
然后冯亦容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Jack的肩膀，风一般离去。
冯亦容走出甜品店，走进老街，苍老斑驳的墙面，早已被雨水、阳光和岁月浸透，翻涌出腐朽的味道来，她爱这般古老的色泽，却恨这样的气息，正如她内心深处对这片土地的深意与眷恋依然持久地对抗着封闭与落后对她的侵蚀。
她站在老街里许久许久，回忆童年，也许无知是对快乐最好的保护，天真也总是有理由，真正带来痛苦的是从她开始懂得自己被绑架之后开始，道德秩序不允许任何自我与自由的侵犯，你是错的，就是错的。
如今她依旧被指责自私，依旧被恨无情，可她知道，她再无法回头看，因为她觉得，似乎只要多看一眼，生命就将停止生长，步入衰退，人生而有责是没错。
“若无进化之光，生物钟毫无意义。”才是责任。
走过老街，她回到家，打开手机，看到马一鸿的留言：“雅加达等你，以后还会来吗？”
“你这么想我过去吗？”
冯亦容六个小时没有看手机，打开手机只有马一鸿这一条消息，看来挂念她的人真的不多，而一旦挂念起来，却是狠狠挂念。
冯亦容的圈子也是干干净净，跟马一鸿很像，阳光下干净的白衬衫，随风起舞。
宁缺毋滥，才是标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