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容患了肺炎。
冯亦容吃了感冒药之后,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更加恶化,她面色苍白,全身发冷汗,四肢乏力,她吃力地从床上挪动身体,缓缓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冯亦容喝水之间依旧是不停地咳嗽,以至于水全都喷了出来,呛了一嘴。她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每一次都是几乎要将眼泪咳出来,她承认这无法再拖延,只好打车去了医院。
上车的那一瞬间,她望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是某种很无奈的孤独。
人的孤立无援总是会在生病的时刻尤为明显。冯亦容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捂着嘴巴咳嗽起来。她回想了一下,这好像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自己去医院看医生,小时候她每次生病时,母亲总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不管是在三更半夜,还是刮风下雨,也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哪里,后来住了寄宿学校,母亲经常出差在外工作,她生病时,身边依旧是会有朋友,同学,老师的陪伴。也正如冯亦容母亲对她说的:“你从小多人爱,多人帮。这就是命。”
她像一朵插在花瓶里的马蹄莲,当有一天,花瓶破碎,或是将她从花瓶中抽离出来,再重新将她的根埋入泥土中,接受阳光与风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用力吸取养分,深根大地,努力生长,要么离开了保护便逐渐枯萎。
挂号、排队、就诊、交费、取药,冯亦容在医院像个陀螺一样乱转,伴随着频繁而急促的一阵阵咳嗽,她的眼眶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变得很红,但她依旧竭力想要保持神情的淡定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走出医院之后,冯亦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打车回家。但就在她快要到家的时候,路上遇上闯红灯的摩托车,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冯亦容随身携带的一个紫砂保温杯里装满了刚刚从医院大厅里接好的100℃热水,因为惯性,车子用力地往前倾,冯亦容本就全身无力,手中的保温瓶没拿稳就直接甩了出去砸到了车窗玻璃上,紫砂保温杯直接碎了,碎片直接扎在了冯亦容的右手背上,同时那杯子里100℃热水也直接洒到了冯亦容的手背和右大腿侧边上,什么叫做祸不单行,大概这就是。
冯亦容那被碎片扎了进去的手背不停地往外涌着血,冯亦容身上开水浇过的皮肤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了,唯有手背上正在出血的伤口仿佛有一条毒蛇在噬咬着自己,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奶奶的!在这里也敢闯红灯,真是不要命了噢!”司机火冒三丈,用上海话骂了一串难听的话,但冯亦容只听懂了这句,等到司机骂完,冯亦容楚楚可怜地看着司机:“能不能再将我送回医院?”
“唉哟,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了噢!刚刚刹车太急,你要不要紧啊?”司机一边用左手握着方向盘,一边用右手将雨刮器下面的抽纸盒递给冯亦容,余光躲躲闪闪地看着冯亦容的伤口,司机是个忠厚老实的中年大叔,最看不得小姑娘这副受伤无助的样子,他生怕一下子冯亦容就哭出来了。
冯亦容的手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血还是一直在往外冒,前面流的那些也已经凝固变黑,就像是缠着很多条暗红色的小毒蛇。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麻烦你,再把我送到医院去吧!”
“唉,我到前面掉个头,很快啊!这叫什么事啊!这刚从医院出来,姑娘,你刚是要回家是吗?”
“对啊!这刚要回家……唉。这人一倒霉起来,就什么事都一起来了。”
“这马上就到了。痛不痛啊?”
听到司机问‘痛不痛’这几个字,冯亦容的心就像有很多根针扎一样,她哽咽着回答:“嗯。”
司机望向窗外叹气,加快了速度开车,一路上超速了好多次。
到了医院,冯亦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位置上的那一堆碎片和水,一片狼藉。
“没事,你快去看医生吧,自己小心点啊!”
“谢谢你,再见!”
冯亦容开了车门下车,拎着自己的包冲医院小跑过去,不时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司机还停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没将车开走。直到冯亦容进了医院,她再转过头去看,才看到那车子发动离开。
冯亦容这一次去挂了急诊外科,还是同一个导医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冯亦容无奈地反了个白眼,没说话,内心嘀咕着:“我也不想看到你啊!”
导医的脸冷冰冰的,但看到冯亦容如今的手成了这样,还是对她说:“你拿你身份证出来,噢,不对,你拿你刚刚的病历本出来,我帮你写吧。”
冯亦容将左手伸进自己的包里一直找那病历本,但却一直找不到就诊卡,她看到导医不耐烦的表情,心里愧疚又急躁,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用左手固定住包包不让它动来动去,受伤的右手伸进去找,伸进去的时候由于包口太小,包包的拉链划过她的伤口,那扎在她手背上的碎片就更深入了,她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看见血又开始不停往包包和地上滴,她的眼泪也不知不觉跟着往下滴。
病历本和就诊卡都找到了,她不知道是先找医生就诊还是要先去处理伤口,她依旧像个陀螺一样在医院大厅里乱转,突然身后有个人喊了句:“你还没走啊?”
是刚刚给她看肺炎的呼吸内科医生。
“噢,是啊!”她无奈地应,心里一万个:“唉,我太难了!”
“哎。你手怎么了!”
“受伤了。”
“你先去交费,然后拿纱布和消毒水这些去让护士给你处理伤口。”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
冯亦容在医院交费时支付方式自动跳到了信用卡模式,可刷卡时冯亦容发现自己信用卡早已透支了。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靠信用卡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吗?出门在外钱可防身,可如今连最后可以防身的工具都被冯亦容接二连三的灾祸给透支完了,冯亦容此时此刻可真想在内心大喊:“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